他什麼話也沒對流川說,只是在眾人身後看著他。
一切謝意都在不言中了。
音樂會由彌生主持。
與會的一些重要人物致了詞。
流川對這些都沒興趣。
他站在通往前臺的走道里,看著主席臺上仙道的側影,聽他用清朗的聲音介紹冼星海的生平和成就,聽他介紹正在進行的談判……他用詞揮灑自如,邏輯清晰縝密,煽情恰到好處,引得臺下臺上陣陣掌聲和回應聲。
這個人的感染力無以倫比。
全場沒有受制於仙道的,也許就剩下他一個,他看到臺下正在做筆錄的三井神情非常激動。
流川這時想的是,這個人到底有多少個側面?
他有點茫然。
他自己是個只有一面的人,所以,仙道這樣的人,對他來說太複雜了。
現在,仙道就站在離他不過十米遠的地方,雖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聽得到他異常熟悉的聲音。
但不可避免的,他覺得這個仙道離他很遙遠。
他喜歡的,也許只是那個帶著點嘲諷笑意,希望他明白世事險惡的仙道;那個站在陽光下,毫無保留地用目光憐惜他的仙道;那個臉皮很厚,竟然有膽量在他面前彈鋼琴的仙道……不是這個可以影響很多人,可以控制局面,可以呼風喚雨的仙道,這個仙道讓他覺得陌生。
他的父親,一直以來就教導他:一樣東西,如果你無法瞭解,最好是繞開,因為那很危險。
他想,他們可能真的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也許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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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結束後,仙道他們坐到了臺下的最前排。
音樂會正式開始了。
聽到彌生報出自己的名字,流川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到了前臺。
流川在人前微一鞠躬,抬起頭時滿眼都是目光。
但仰俯之際,他留意到的,不過是仙道的目光而已。
這時的仙道,又變成了他所熟悉的那個仙道。
溫柔專注的目光令他遲疑。
這會不會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彈琴給仙道聽?
其實,他從來沒有正經八百地為仙道彈過曲子。
那麼,就把今天這支曲子當作是專門為他彈的。
他想,以仙道的聰明,應該可以聽得出來。
如序曲中所描述的,黃河蜿蜒曲折、一往無前地向前奔騰著,不管遇到多少阻礙,最終都將流入大海。
他想仙道的夢想也應如此,不管經歷多少磨難,都會奮勇向前,決不輕言放棄。
他自己當然也是。
他們應該可以各自精彩地活下去。
就好像1938年的巴黎,從那個浪漫之都各自開始輝煌的人生。
現在,是1946年的山城重慶,他們一樣可以各自奔赴精彩的人生。
一起精彩,對他們來說,8年前是個分水嶺,在那之後,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一曲終了,他看到最先鼓掌的是仙道。
太好了,他聽得出自己對他的鼓勵,那麼,自己便沒有白白為他違背立場,來參加這個讓他覺得格格不入的音樂會。
流川走到後臺,晴子站在他必經的路邊,鼓著掌說:“太好了。聽過這樣的演奏之後,將來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難,我也覺得要活下去。”
流川看了她一眼,他要承認,這個女孩真是敏感纖細,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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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河大合唱》第三章《黃河之水天上來》開始時,流川在為這支詩朗誦伴奏。
這時,一群人從大門外擁了進來,有的手中拿著棍棒,看到前面有人劈頭就打。更有人擠到聽眾密集的地方拳打足踢,另一些人則直奔主席臺。
頓時場面大亂。
仙道站起身來,他不想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他側頭對越野說:“越野,你們先制住那個傢伙!”越野看他目光注視的目標,知道他看出了那個瘦長臉的中年人就是主謀,他和警衛向那個中年人圍了上去。
中年人這時正逼向三井他們。
三井百忙中對著臺上的流川大聲喊:“楓,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