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下作了,但總有人喜歡這麼做。”南烈又看了他一眼,“不過,我看你已經挺過來了。人活在這種時代,要麼堅強起來,要麼被毀滅掉,倒也簡單容易。”
流川心想,他難道是為了安慰自己,故意跑來上海一趟的?
應該不是。雖然南烈曾說,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從前那個酷愛音樂的他。
他們之間沒這種交情,南烈也沒這麼無聊,他於是說:“對於政治的內幕,我沒興趣瞭解。至於三井的死,既然已經是事實,唯有接受。”他現在是真的想通了,也不再難過了,為民主犧牲,是三井自己選擇的路,會有什麼後果,他也許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能這樣想,很好。”南烈沉默半晌,終於說了這麼一句。
他們來到外灘,徜徉於濱江大道上。
這裡處處散發著濃郁的異國情調,流川每次看著眼前這些或哥特式的尖頂、或古希臘式的穹窿、或巴洛克式的廊柱、或西班牙式的陽臺,都會一陣恍惚,以為自己又到了歐洲。
他想起他和仙道的那個約定,巴黎……也許只能成為他們生命中的一個遺憾了。
仙道也曾說過,想和他一起看外灘的日出日落,就連這麼簡單的願望,最終都沒能實現,和他一起來的,竟然是南烈。
南烈突然說:“我知道你希望現在走在你身邊的是仙道,而不是我。老實說,我也希望走在我身邊的是藤真,而不是你。所以,我們扯平了。”
流川心想,這個人有時真是聰明的可怕,這麼容易猜到別人在想什麼。
他想到南烈的身份,他是完全處在和仙道對立的一方,如果最終是仙道他們的理想變成了現實(他直覺這種可能性非常大),那麼,南烈該怎麼辦?他會有怎樣的將來?
“這個時代,就像個巨大的漩渦,有人掙扎在漩渦裡,也有人遊離在漩渦邊緣。仙道、藤真和我都是掙扎在政治漩渦裡的人,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不到魚死網破就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你不一樣,你完全可以遠離這個漩渦。”
南烈看著漸漸西沉的斜陽,“8月16日晚上的音樂會我也聽了,可能就是那個音樂會害了我。我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是魔鬼,聽了你作的曲子,也就是《飛翔》,卻又忍不住產生了可笑的惜才之心,覺得像你這樣不問政治的人,要是無辜地死在以政治為名義的槍口下,實在是太不值得了。我聽說你舅舅安西先生去見過高頭先生,但流川,你知道嗎?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國家,不僅仙道不能,就是高頭先生也不能保證,某個人可以平平安安地活著。每個人都是隻知有今天,不知有明天。”
“過一段時間,我就回美國。”流川這時明白了他的來意,直截了當地說。
南烈怔了一下,眉間一舒:“原來你已經決定回美國了。這件事,仙道知道了嗎?”
流川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必和任何人商量。”
南烈看著眼前這個淡漠沉靜的青年,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就是不可一世、無所不能的仙道也會遇到剋星,他也不是刀槍不入的,他也有不能控制的情感、不能控制的愛人以及不能控制的命運。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取笑仙道,他自己的情況又好多少呢?也許還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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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上旬的一天下午,上海音樂學院的音樂大廳裡,正在舉行一場小型演奏會。
掌聲過後,管絃樂隊開始演奏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的第一樂章。
在山城重慶的那家樂器店裡,流川曾應三井央求彈過這支曲子,如今,當他在公眾場所再次演奏此曲時,他和三井已經是陰陽相隔。
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的第一樂章為奏鳴曲式,呈示部主題以格言式的音型嚴峻地開始,核心動機為三個短音符、一個長音符:“達達達…達—”
關於這個交響曲文獻中最著名、最有力的主題的含意,據說貝多芬曾這樣回答:“這是命運在敲門。”
這也是人們稱這支曲子為《命運》的原因。
《命運》的第一主題,即命運動機,滲透並支配了整個第一樂章,使這一樂章具有強烈、緊張的鬥爭性和悲劇性。彷彿命運動機時而氣勢洶洶,時而陰沉兇險,不斷地向人類發出它的恐嚇和威脅。
針對命運動機的挑釁,由圓號響亮奏出的第二主題開始予以回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