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小怪的。
於是比利下定決心恪守守則,他三緘其口,但他也拿不準到底能瞞湯姆多久。畢竟,他室友的精明和洞察力有目共睹。
比利的打算相當合理,直到一個意外發生在暮春的深夜。
——砰砰!砰砰!他冒著冷汗從夢裡驚醒,耳膜上鼓盪著聲聲巨響。
比利頭暈目眩地反應了很久,才意識到那其實是他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沉重的夜色裡,就像有個強健的矮人在他胸口上不斷揮舞著大錘,引起他胸腔裡一陣沉悶的劇痛。他覺得喉舌裡乾渴極了,就好像吞下了一個燃燒咒!他勉強支起身來,然後跌跌撞撞地爬下床,想去找口水喝,然而在雙腳著地的時候他才發現,剛才那幾個動作竟幾乎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
頭暈、氣短,如高燒時般沸騰的呼吸——比利實在站不穩了,不幸的是他沒有抓住床柱,而是重重朝壁爐那裡摔了過去!
撲通一聲悶響,比利不能控制地坐倒在爐膛前。好在現在已經是不需要生火的天氣,但他還不慎撞翻了壁爐上的杯子——嘩啦!一杯涼水毫不留情地澆了他一頭。
比利想要站起來,但辦不到,現在他根本不能動,手腳都已經不聽使喚。他只能痛苦地咬緊牙關,等待這股難受勁兒過去。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把湯姆吵醒,這回完了——他絕望地想著。
好像只過了幾分鐘,又好像已經過了很久。比利頭暈眼花地放下抓著睡衣前襟的手,終於開始能夠順暢地呼吸了。
然而很不對勁的是,在這漆黑的屋子裡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似的,除了他漸趨平穩的喘氣聲,整個宿舍簡直就是一片死寂!
納吉尼確實不在,這一點比利知道。這兩年她已長到大臂粗細,小蛇得到許可,可以在某些夜晚和小貓頭鷹維克托結伴出去放風。
——然而,湯姆呢?
比利帶著一頭冷汗站起身來,他頗為費勁地掌握了平衡,緩慢而躡手躡腳地走到湯姆的四柱床前。墨綠色的天鵝絨帷幔被拉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縫隙。比利深吸了一口氣,極小心地掀開了帷幔一角。
他愣了兩秒鐘,然後手臂一揚,猛地把它們全部拉開——
床上空無一人。比利光著腳,呆呆站在兩張床中間。
未來的黑魔王從不循規蹈矩,然而只有梅林才知道深更半夜他究竟到哪裡去了。
第二天的魔咒課上。
賓斯教授那像陳年羊皮紙似的聲音飄蕩在教室裡,那些單詞句子和空氣相撞,立刻崩裂成粉塵,散亂地鑽進學生們的耳朵裡,讓每個人都昏昏欲睡。
“昨晚沒睡好?”坐在最後一排,比利若無其事似的瞥了瞥湯姆,“你早上起得也太早了。”
“嘩啦”一聲,湯姆翻了一頁他的《魔法史》,坐在他們前方的哈羅德猛地驚醒了,吸著鼻子迷濛地四下張望著。
“是沒睡好,”湯姆頓了一會兒,平平常常地說,“做夢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別開目光。直到今天凌晨湯姆才回來,比利閉著雙眼裝睡,察覺到他掀開自己的簾子看了看,然後才走回旁邊的四柱床。但比利並不打算拆穿湯姆,於是只是淡淡地問:“噩夢?”
“差不多。”湯姆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低頭隨便在書上做了點兒筆記,他用一種相當刺耳的諷刺語氣說,“我夢見你和桃金娘終成眷屬了。”
賓斯教授打斷了他們的低聲對話,他要求大家把上個月佈置的作業交上講臺。作為教室裡為數不多清醒的人,湯姆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走上前去,比利垂著目光跟在他身後,默默思索著些什麼。
不到一個星期,比利就暗自觀察到湯姆在夜間至少偷偷溜出去了三次。
——他到底去了哪裡?又到底在幹些什麼?
憑空猜測是無用的,湯姆在白天的表現簡直滴水不漏。終於,在一個週五的夜晚,湯姆又一次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裝睡的比利在他走後立刻跳下了床,匆匆換上黑色長袍。他把耳朵貼在門上,直到聽見公共休息室那扇沉重的石門發出一聲輕響,他再不猶豫,立即開啟門衝出了宿舍。
地下隧道里的火把燃燒著,然而湯姆那高高瘦瘦的背影已經不見了。比利心急火燎又小心翼翼地加快了腳步,終於,他在一處總喜歡和人惡作劇的樓梯口重新看見了一閃而過的湯姆。那個黑髮少年警惕地回頭看了看,比利急忙後退了幾步,隱藏在一片黑暗的陰影裡。
走廊裡寂靜無聲,連肖像們都睡著了,有個胖胖的巫師在相框裡發出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