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到底誰的臉色更慘白。
過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說:“起來,比利·斯塔布斯,我們還有事情沒解決。”
對著一個死去的人發出命令無疑有點兒可笑,除非那脫離了身體的透明乳白色幽靈飄蕩在四周,否則裡德爾發出所有的話語都只是徒勞——甚至還不如對著我說話呢。
然而那個頑固的人又說了第二句:“剛剛我用魔杖……我想嘗試引導可能還殘留在你身體裡的靈魂。如果弄疼了你,我很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太著急了。”
這次他的聲音放輕了,語氣甚至很溫柔,就好像那個比利·斯塔布斯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會感覺到疼痛一樣。
裡德爾身姿筆挺地坐在病床前,窗外的樹枝被風吹動,刷刷響了一陣。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我一定在半夢半醒間見過這一幕發生在校醫院裡:深栗色頭髮的男孩兒昏睡著躺在床上,另一個人臉色蒼白地坐在病床前,就像一尊僵硬的大理石雕像。
一陣冗長的、壓抑至極的沉默。
我真有點兒擔心裡德爾會在這樣的沉默裡窒息了。
然而他並沒有窒息。我看見裡德爾向前傾身,然後朝那躺在床上的人俯下頭去,動作輕柔得就像害怕驚醒一個美夢。但等他直起身後,那原本繃得死緊的肩膀終於開始劇烈顫抖。他低下頭,指節泛白地頹然揪著頭髮,就這麼過了一會兒。
我以為他哭了。
——然而我錯了。
裡德爾抬起頭了,他的眼眶是乾的,雖然那裡泛著一種火焰灼燒似的紅色,卻並沒有眼淚盈眶。他理了理床上那個人的頭髮,輕聲說:“生日快樂。”
這句低沉的聲音就好像一個魔咒一樣,那些音節撞在我的身體上,然後被反彈開來,最終在死寂的校醫院裡散開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裡德爾的嘴唇扭曲著,再也沒有猶豫,他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和他走進來時一樣那麼大步流星。他再也沒有朝那個躺在床上的斯塔布斯望上一眼,就好像那個人的死亡已經和他無關——
然而他臉上的表情並不比一箇中了鑽心咒的人看上去更好。事實上看到一個人臉上露出那樣難以想象的痛苦神情是件挺難受的事,連一塊兒石頭都要感到於心不忍了。
他走出去了。
龐弗雷依舊摟著布萊克的肩膀,我看見她已經滿臉淚痕。而那個黑頭髮的女學生好像完全呆住了似的,她秀麗的臉上一片空洞,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淚已經滑到下頜。
當然,我的視線一直饒有興味地跟隨著裡德爾,我看見他筆直而孤零零地站在一邊,甚至不肯靠一下牆。這一定是個極為驕傲的人,我猜——我很快就注意到他一直在死死咬著自己的下嘴唇,那裡現在已經變得一片血紅。
布萊克嗓音沙啞地開口了:“……比利真的——”
“他的身體死了。”裡德爾倨傲而固執地打斷了她,他的瞳孔猙獰地豎了起來,像蛇一樣又細又長,“但他的靈魂——只是離開了。”
他就輕聲說了這一句話,此後我再未聽見他開口。
一直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又從走廊那邊響起,教職工們趕過來了,裡德爾也依舊是那樣一副沉默的神氣。自始至終,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我想一個人對自己剋制到如此地步,簡直已經稱得上是殘忍了。
所以,對不起,這件事我只願意回憶到這裡。校醫院裡的那一團忙亂和我無關了——看上去也已經和裡德爾無關。
於是我努力忽略了掛毯上的那個小洞,以及治療室裡的喧譁聒噪,最終沉入了一段不太安穩的睡眠。
52【番外】一個教師職位
這是個仲夏的夜晚;剛下過雨,空氣裡飄蕩著一股特殊的青草和泥土芳香。
一個高瘦的男人走在幽靜的城堡走廊裡;他的鬍子和頭髮都很長,一直垂到腰際;一雙藍色眼睛在半月形鏡片後顯得格外明亮。石牆兩側的火把不知疲倦地燃燒著,他突然在一個陰暗的拐角處站定了腳步。
過了一會兒;他心平氣和地說:“出來吧,霍拉斯。晚上好。”
隨著一聲低咒;一個圓墩般的身影出現了。那個矮胖的人就好像是從走廊的岔道里滾出來一樣;斯拉格霍恩摸著他已經禿了大半的頭頂,不甘心地粗聲粗氣問:“該死;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只是抽了抽鼻子,”鄧布利多微微笑了笑,“然後聞到了烤薑餅的香味。我知道你最近格外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