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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汝傾盡天下的愛情?”簫中劍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掩去半目悲憫。
“這就是吾傾盡天下的愛情……”銀鍠朱武輕輕地,還是淡淡的語調,似是自問自答,“可是,便是如此,也不能將你留下罷。”
銀鍠朱武凝視著簫中劍的側臉。
他在想,那道美好的線條,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卻也怕是,他永遠無法拿筆畫下的。
那人該在山水間,而不是他的紫毫下。
更何況,心悸,是他武人的手也無法承受的力量。
他若能一筆繪出的,便不會是屬於簫中劍的線條。
此刻,那人就坐在那裡,像一朵靜靜綻放的曇花。
似永恆,又稍縱即逝。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心在哪裡,人就在哪裡,碧落黃泉,他都不會是他的。
他是知道的。
可是那麼那麼不甘心。
又那麼那麼無可奈何。
銀鍠朱武猛地立起身,翻了紅木桌,倒了金瑞獸,瑩如玉的白瓷茶壺跌落在地,碎裂開來,只露出乾涸的茶葉,熄滅了的茶燭咕嚕嚕地滾到了不知哪個角落。
簫中劍手中已經涼透的冷茶在驚訝中灑在銀鍠朱武的衣襟,激得他一抖。
他望著絲毫未動卻眼含戒備的武痴傳人說:“我什麼也不做,只是想再抱抱你……”
手在話說完前,已經緊緊抓住了簫中劍同樣被涼茶打溼的皮氅。
紅色的發,抵在他雪白的側臉。
“以後,怕是再不會有機會了。”
“也許朱聞蒼日是汝心中那顆已入骨血永不磨滅的硃砂印,可簫中劍,汝要記得,世間還有一個吾,願意為汝,身入地獄,赤染黃泉……我願步步踏過皆是血汙,哪怕,不能讓汝駐足停留甚至回頭一顧……吾只求汝能記得,世上還有一個名字,叫銀鍠朱武……”銀鍠朱武在簫中劍耳邊喃喃,聲音因為湮入他的毛領而顯得格外悶沉,帶著鼻音,幾分不真切。
簫中劍突然間恍惚了。
他此生聽過的,最溫暖的告白,來自朱聞蒼日。文雅又痞樣的公子,一樣那麼緊緊抱著他,手攥著他的衣服,餘光可以看到紅髮卻看不到神情,一樣的帶著委屈的溫柔,訴說愛與一生一世,與他共享人世和時光所有的酸楚傷痛,還有幸福安慰。依偎著,手指交疊,恍若一體。
雖然他總那麼聒噪,可那是在這世間,他最喜歡的聲音。
而此刻,這個伏在自己肩頭的人,用一種那麼相似的聲音和語調說的,卻是,他此生聽過的,最淒厲的示愛。
他說,他叫銀鍠朱武。
簫中劍只是呆呆望著院落裡。
月在中庭,冷霜青石。
秋瑟,蕭索。
如若尚在荒城的日子。
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突然有種錯覺,身體不在這個塵世之內,而心,亦不在這個肉身之中,時間、空間,皆是虛無……浮夢一場。
那,究竟有沒有過一段冰封歲月?
而冰天雪地裡,有沒有曾經來過那一陣春風呢?
簫中劍感到那人的鼻子,像犬類一樣在自己的耳邊下巴蹭動摩挲,有面板的溫熱貼在自己的頸側,箍住他說:“簫中劍,我喜歡你,喜歡得快要發狂了,你曉不曉得。有時我真想殺了你,但又更想讓你殺了吾,一劍,從胸腔這裡穿過……然後一切就了結了,我死在你手上,多麼好。”
懷抱越來越緊。
連對方狂亂的心跳都穿透厚厚衣物傳來。
他卻感覺不到自己的。
“我不知道。”簫中劍看著庭中月色融融,靜靜回答。
感覺到身上的身體變得僵硬,他閉上了幽潭般碧綠的眼。
冰冷無色的唇角,若有似無的笑。
“我多希望,你亦永遠不必知道。”
將離(三)
紅髮如烈灩的魔,雙手緊緊環住懷中人的臂膀。
懷中銀髮的人,背對著他,層層厚實的皮草,交疊在胸前的雙手。
沒有抗拒,卻也沒有絲毫接納。
他,還是聽不到他心跳的聲音。
銀鍠朱武看著簫中劍線條優美的側臉,露出在燭光下雪白依舊的耳廓,看著他銀白的發,流瀉在綢緞的褥上,竟生生把那雪蠶絲的水光,都比了下去。
有幾根發,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