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蘭生說,“……你、你覺得我會在十幾年、幾十年後忘了你?!……我是不知道十幾年、幾十年後,還會不會再喜歡你……到時我……我可能已有妻子兒女,我可能會喜歡上那樣的生活,可能會不再如這般喜歡你……但是,但是我一定一直記得你,也記得,記得我喜歡過你……我不會忘記你……如果我們就像前段時間那樣走完最後五日,你就不覺遺憾……”
“……”百里屠蘇望著天空靜默良久,他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之後漸漸歸於平靜。“我遺憾……我也並非,怕你有朝一日忘了我……而是,我承襲了太子長琴的命魂,寡親緣寡情緣……與我親近者皆遭不測,我……”
“你以為我會怕?”
“是我怕。我怕最後……又只剩我一人。”
“……有什麼好怕的。”方蘭生的額頭抵在百里屠蘇的背上,笑了笑,“若當真在這幾日應了天譴,也不過是我陪你赴了黃泉。”
方蘭生的額頭忽然抵空,一個趔趄,緊接著,他就被轉身的百里屠蘇抱住了。
“若當真應了天譴……也是你獨自去赴黃泉,我於天地間消散……你也不怕?”
方蘭生一笑,頰邊浮起的紅雲更甚,“你以為本少爺是大姑娘上花轎,蓋了蓋頭哭哭啼啼——怕黑麼。”他有些站不穩,順手抓上百里屠蘇的腰帶支撐,接著說,“若我當真重新轉世投胎去了……下一世,就去尋那魂飛魄散的法子,化作荒魂來陪你,好不好?”
百里屠蘇搖頭,“你如今這樣,就很好了。不必化作荒魂,也不必去尋魂飛魄散的法子……只不知荒魂是個怎樣的情形,若我化了荒魂尚有神識,我便去琴川尋你,到時你周遭的浮埃塵土,你身旁的微風堆送,你屋頂的青瓦落灰,你腳底的青苔泥濘,說不定都是我……我便一直在你身旁,可好?”
方蘭生笑彎了眼,卻非要裝作不屑的樣子撇下嘴,反駁他,“那不是陰魂不散?嚇都要被你嚇死了……”
百里屠蘇抿了唇,繃成緊密的一條線,臉色微微沉下,“那你倒是說說。”
方蘭生覺得頭重得厲害,臉也燒得厲害,眼皮很沉,索性把臉整個埋進百里屠蘇純黑的衣服裡,悶著聲說,“雖然你說得像是厲鬼索命,本少爺也、也還挺、挺喜歡……”
百里屠蘇微微一笑,收緊了手臂。
他們相擁。冬日裡風涼習習,他卻覺溫暖如春,心內的火融融地燒著,溫溫地烘著,將四肢百骸都暖暖地撐起來了。
百里屠蘇低頭看了方蘭生一會兒,他臉上的紅暈一直不曾褪去,從臉龐一直綿延到耳後根,好像暈陶陶的,看得人也暈陶陶的。
大概他們捱得太近了,方蘭生炙熱的呼吸噴到他下巴上,癢了心臟。那陣細微卻直搔神經的癢又飛速順著經絡爬滿全身,於不經意間讓他低了頭,俯了身。
他吻他,沒有肆意糾纏,沒有霸道不顧。好像蟬翼輕撲,蜻蜓點水,觸而即離,離了又觸,一點略嘗,一挨又分,好似那是一塊酥脆粉香的南疆桂花糕,需要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咬進嘴裡,淺慢細緻的品茗,方能嚐出那塊桂花糕留香唇齒的鬱郁香醇,方能品味出那塊桂花糕的細膩柔軟,回味悠長。
方蘭生睫毛輕顫,牢牢抓著百里屠蘇的腰帶不放。
人影雙纏,閒風意暖。總有些花苞生了八卦的本性,等不及春天來臨,要提前綻放,要一窺究竟。
於是院裡紅梅一朵一朵地相繼綻開,細心去聽,還能聽到那種花瓣伸展,不再被花萼束縛的聲音,“噗”地一聲,又“噗”地一聲,然後是密集的噗噗聲,它們爭先恐後,熱烈而堅定地綻放出來。
開成了一院子的如火如荼,如血映紅。
………………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龍綃宮還是那個樣子,簷腳牆根有條不紊地吐著染了橘紅色的泡泡,由箜篌彈奏的古曲透過水一波一波地傳遍整個龍綃宮。蝦兵蟹將忠實認真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水母們打著旋兒邊舞邊巡邏,偶爾有鮫族抬著大捆大捆的綃布說說笑笑走過。
海面上的波濤洶湧彷彿停留在了海面之上,潮起雲湧也只是在海域的淺層區域發揮作用,海底深處仍然安寧祥和。但是百里屠蘇知道這只是表象,如果歐陽少恭的法術最終成功,雷雲之海里的半個蓬萊國度驟然生起必將這附近帶進巨大的時空漩渦中……就像蓬萊毀滅之時,崩塌毀滅只在頃刻之間。
離雷雲之海最近的龍綃宮必定會被吸入那個漩渦之中,這座海底樞紐裡的居民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