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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戏剛開鑼的時候,雖然場景看來十分的開闊,但在往年許多描述戰爭畫面的戲曲中也算不得少見,在座下之人看來頂多算是不錯,卻遠遠算不上極好或是驚豔的很。
一個從戎的小將,一路提攜而來,征戰沙場,一路扶搖,最後被封官授爵,更甚至成全一段美好的姻緣,這是喜歡聽戲的坐下賓客看來邊疆題材的戲曲中常人最喜歡聽,也是一般戲曲最常走來的套路,唯一可以算得上不同的,這個一路被提攜的小將名嶽字忠君。
只是看著,卻開始越來越覺得這出戏與心中所料想的結局有些莫名的違和之感,這出戏不該這麼演,一路青雲扶搖直上的大將軍不會崛起在一個已經滿目瘡痍,風雨搖曳之中的朝代,更可況,劇中所言,朝中皇帝軟弱無能,任憑奸相秦檜當道,朝中一片的烏煙瘴氣,如此頹勢終究怕是一人獨木難支,大局將頹矣。
只見那臺上的戲子咬著口中的髮辮再咬牙向著身後一甩,向天一聲的怒吼,是確確實實屬於男子雄渾中存著悲壯的嗓音,滿江紅,真真正正的滿江紅啊,滿江被邊疆將士的鮮血染紅的一片血色。即使在後方軍糧幾度斷絕的情況下,一個空有一身的武藝卻壯志難酬的將軍,軍餉盡絕,朝中早該派下的軍需和軍糧了無訊息,以至於最後到了一副真正彈盡糧絕的時候,也要拼著一對踽踽獨行的孤軍北上打上了金兵的陣前,最後,然而……終究可嘆那奸相秦檜當道,皇帝的軟弱無能。
那戲子跪坐在那戲臺之上,作著雙手負於身後的模樣,仰天“哈哈”大笑幾聲,隨後,見其忽而虎目圓睜,終於怒而悠悠唱道,“天吶,可嘆我一身壯志鐵骨終未消,奈何朝中忠良止步奸佞行!天吶,你可曾見那我朝將士的鮮血浸染了的滿江紅,天吶,你恁的怎不睜眼一看這世道炎涼!”
這出大戲的最後一幕,便是那已經年邁的將軍一步一步走向刑場的場景,右腳每上前走上一步,左腳橫著再慢慢的拖著過來,霜發已經斑白,轉眼,韶華已然白首。
只見那戲子一步一步走得悲涼,艱難,在兩邊羽族的押解之下,一邊走,嘴裡卻仍在唱著一曲《滿江紅》,一字一頓,句句蒼茫,字字悲嘆,聲聲入耳。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戲臺上的樂聲漸歇,刑官持著手中的刑令扔下,森然的刀光從行刑的壯漢的手中向著那男戲子的脖子上揮去,樂聲隨著一聲極為短促的收缽壓弦的聲音而終於嘎然而止。
大戲落幕。
……
這出戏當然還不是最精彩的,最精彩的卻還要要數那幾日之間迅速在坊間流傳起來的蜚語,邊疆戰事未歇,軍需卻已經短缺半年不止,軍餉幾度誤時,軍糧三月未進一石。
這出大戲不過只是一個真正的引子,要引出的自然是那朝中私自挪用軍餉之人。
這天下間尚有可為而不可為之事,軍銀被貪一事若是屬實,說來那可真正是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了。
朝中有貪銀之人本就不是什麼奇怪的大事,若說這朝中真有幾個全然不貪之人,百姓卻定然反而會有些不信了,只是,這貪銀也要看貪的地方該與不該,貪得時機恰不恰當,邊疆的戰事還在打得熱火朝天,邊疆的將士還在前線拼死拼活的替著一朝的百姓賣命,朝中卻有人回頭便把軍銀給貪了,若是邊疆突起戰事,彈盡糧絕,這筆賬可該算到何人的頭上?
銀子多多少少貪上一些不算是問題,但若是將手伸到了不該去申的地方,這問題可就真的要大的頂天去了!
更遑論,此事本就傳於坊間巷裡,而若論起這天下之間最堵不住之物,多少還要歸屬這天下眾人的悠悠之口。流言之禍,若及天下,可動朝野,流言之禍,亦可酷烈如斯!
坊間的一出大戲每日還在敲鑼打鼓著熱熱鬧鬧的排上一場又一場。一出,一曲《滿江紅》已成了坊間之人口中最常見的談資。
而偏偏在這個時候,軍需短缺一事的傳聞又來得轟轟烈烈,聽來有理有據,一板一眼的有理,那些從邊疆上退休的老將士口中說來的,此事可還有假?至此,這坊間的流言一時之間終於到達了一個不可遏止的頂峰,屢禁而終究不止。
天下眾口悠悠,更是從何堵起?
天下蜚語,莫非流於朝野之外,而動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