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重重柳樹。
驀然地,“聽說韓國有一處,濃霧終年,從未散過。倒不知,比之小聖賢莊的霧又如何?”
細長的眸子一閃,回首,看盡重霧,卻是沒有做聲,只是默默轉過頭來,拿過了顏路手中的包裹。小心開啟了,細細用手指拈了一片放到了顏路的唇邊,“試試吧,若是涼了,便該次了些口感了。”
略一怔,便吃下了遞上唇邊的糕點。不大也不小,剛好是一口的分量。入口微微帶著梅花淡雅的香氣,還有些許甜蜜之後細微的苦澀。
沒有吃下第二片遞上來的,鬆軟的梅花糕。卻也沒有推開那人的手。靜默,恍若一世的相望,相問。最終,不過是相視一笑。
“無繇……”
“子房……”
茫然相錯,驟然相失。
“無繇……韓國的霧氣已經散去數年了……”張良側首,似是笑了笑,“還是師兄先說吧,天冷氣寒,你的風寒又未好,還是不要多吹了些寒風為好。”
“恩,也是。可不能讓魏先生久候了呢!”顏路笑了笑,轉身開了門,讓張良進了門去,方才小心闔上了門扉,“大師兄正在師叔那邊,怕是一時半會也無閒暇來招呼魏先生。子落一人,怕是我們再遲去了些許,便又要在心裡埋汰我們許久了。”
“呵呵,子落小孩子心性,你也由得他。”略帶詫異地伸手接過那人遞來的紙包,卻聽到輕柔和緩的聲音,涼如夜水,“有些事,不要太過在意了。”
挺身而立,拱手,長長的繡擺垂到了地上。再到一個虛扶,起了身,才道:“師兄,你知道。”
不是疑問,卻是真真切切的肯定。
眼前這人雖與世無爭,一派寧靜,卻何嘗不是一雙慧眼通透人情世故,一顆塵心嚐盡世間冷暖呢?
淅淅瀝瀝的雨絲,恍若穿過了交疊的時光。纏繞如夕陽西下時暗紅的發,髮絲間斜斜插著的桃木簪子。伸出手,便感到了那細細的,微微的,擊打在手中的感覺。
張良眯了眯眼,看向了那已然走遠的紫色人影。纖細修長,一步一頓,卻毫無滯阻。
“縱使相忘,你,卻終究是這紅塵中真真解我之人啊!”又何必回答?又何須回答?那人,早便知曉,只不過一直等著這麼一個世間,這麼一個地點,這麼一個契機,笑著,說著這麼一句話。
撫掌大笑,開啟了還剩下大半的梅花糕,卻並不隨著顏路去了,只是在小聖賢莊的大門前坐了下來,吃下了一片。
冷冷的,硬硬的,早已不復先前溫潤細膩的口感。入口一陣花瓣特有的淡淡苦澀,張良卻並不在意,只是默然嚼了,嚥下。而後,才有絲絲甜意在舌根處慢慢散了開來。
人生多變,酸甜苦恨,終究,唯有自知。
轉頭,迴環往復的走廊,彎彎曲曲早已見不到去時人影。只有重重新柳,還有那不知名的小花的香氣瀰漫鼻尖。
晚來霧重,吃罷油紙包中最後一塊梅花糕,才想起那夢中耳邊時時響起的調子,嘅聲低唱:“君行猶疑兮怕無歸,危樓高倚兮望遠蹤。知不可得兮縱枉然,心迷離兮無處安。沛吾舟兮長河水,搖吾槳兮捷窮極。無可改之為君心,怕無歸兮忘早離。不知君兮今何處,長歌嘆兮唱無識……”
“久候了。”遠遠看見子落僵直站立的背影,還有微微抖動的袖子,顏路笑了笑,走到了子落的身後,不著痕跡地扶了子落一把。
看見子落驚詫回頭之時,才淺淡一笑,低低道:“子落,今日的功課定還未做吧!還不快些回去準備功課?”
“是,二師叔。”沒有漏看子落那一臉感激的樣子,顏路抬手,長長的儒服袖子,半遮住臉龐。而後一個迴轉,恭敬而立,微微一拱手,“魏先生,掌門人有雜事纏身,未曾遠迎,我等失禮了。”
一撫手,灰色的衣袖一擺。魏牟細細看了顏路半晌,方道:“我這裡有一把琴。”
“喔?”眉梢微微挑起,顏路也不再講求那些個虛禮,便找了個臨近魏牟的位子坐了下來,看向了魏牟從背上解下來的包袱。
小心翼翼,如若珍寶。
低聲叫了身邊的兩個青衣小童,三人合力才把這包裹放在了紫檀木的桌案上,開啟了包裹外邊灰色的布料之後,卻露出一片深紅色的錦緞。
“可要試琴?”到此便不再開啟了包裹其外的錦緞,魏牟會轉過身,曾經少年白衣纖細的身影,和如今儒雅淡然的青年卻終究無法重合到一起。
時光繾綣,糾纏之間,舜華已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