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問:“不回去好嗎?”
他抬起眼睛,黑漆漆地眸子凝視著我:“你現在不能趕路。”
我沉默了一會兒:“我可以在這裡等你。”
“不行!”東方的眉毛一下擰起來,“你得跟我在一塊兒,我必須看著你,要是……”他的表情一下變了,眼眸垂下,聲音也輕了,“我不能讓你再離開我了,我……”
我沒讓他說下去,低下頭堵住了他的嘴,東方嘴裡還有些鹹澀的味道,我知道那是之前流進了他嘴裡的眼淚,直到結束,我覺得自己的嘴裡也苦了,慢慢苦進了心底。
“我不會離開,睡吧,你累了。”我緊緊抱住他,揉了揉他的頭髮。
他摟住我的脖子,眼睛看著我。
“不會的,我一直在,你一醒來就能看見我。”
他看了我很久,才緩緩低下頭,往我懷裡蹭了蹭,然後閉上了眼睛。我一下一下地撫摸著他的後背,他慢慢地睡去了,但摟住我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傷勢比我想象中好得快。
不久之後,我就已經可以下床走幾圈了,只是還不能做太劇烈的動作,免得傷口崩裂。說這句話的時候,藥先生的語氣有點意味深長,兩隻眼睛彷彿不經意般在我和東方身上擦過,我心情一下變得沮喪,也不能做那種事了。
身體慢慢好轉,仇人也死了,我從沒有那哪一天像今日般輕鬆與安穩,可是東方卻變得情緒低落。在外人面前,他依然維持著教主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不出什麼,但我們兩人單獨相處時,他總會不時沉默。有時晚上,他會在我懷裡猛地驚醒,然後一頭冷汗地伸手探我的鼻息,再三確定我還活著,才又鬆了口氣,重新閉上眼。但他往往無法再入睡了,就只能睜眼到天亮。
我忽然想起離魂時見到的場景,他總是沉默無言地坐在那裡,握著我的手,從清晨到黃昏,無數光影從他身上掠過,天黑了又亮,他都這樣垂著眼睛坐在那裡。
那時的他,心裡在想什麼?
我很擔心他,他這般患得患失的樣子像極了前世。
我只能儘可能開解他,每日一見到他就笑嘻嘻地招手,抱住他,摸摸他的臉,親親嘴巴,故意向他撒嬌,用一種我自己都嫌的口氣,一邊拍床一邊甜膩膩地叫他:“教主教主教主東方東方東方,來嘛來嘛過來嘛……”
東方面無表情走過來。
木統領和藥先生每次一聽見都忍不住打個寒戰。
大概是顧忌到我的傷,又對著我那十幾日的昏迷心有餘悸,東方鮮有的百依百順,我一再試探他的底線,他每每都選擇退讓。
譬如,我當著木統領和藥先生的面,讓他餵我吃飯。他瞪我一眼,但還是拿起碗筷,一口一口喂著,然後我就笑眯眯湊過去,用油膩膩地嘴巴親他,東方被我親得滿臉一個一個的油印子,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了。
木統領和藥先生都很沉默,低頭扒飯。
一個半月後,我的傷口已經結疤,我們決定啟程回黑木崖。
藥先生不肯離開村子,他說平一指與他的醫術不分伯仲,而今的傷勢他處理起來遊刃有餘,不再需要他日日看顧了。離開時,回望這個靜靜地沐浴在老舊黃昏下的村莊,和風燻人,心想若有一日老了,在此處安度晚年也不錯。
路上聽到探子的回報。五嶽劍派已經在黑木崖下面圍了兩天了,但找不到上去的路,每個門派都不願意自己的弟子打先鋒去探路,於是他們又吵了兩天,還沒吵出個章程來。
東方坐在馬車上冷笑一聲:“一盤散沙。”
我膩歪在東方身上,枕著他的大腿,摟著他的腰,吃著他碗裡的豌豆黃。
走得是官道,黃沙漫天,偶爾車子軋到石子,又會搖晃一下。東方兩隻手都護著我,他還是擔心我的傷口會裂開,皺著眉頭,不悅地對木統領說:“再趕慢一點!這麼快做什麼!”
等東方說了第三遍,木統領終於一臉委屈地撩開簾子,只見道路一旁,兩個揹著重重包袱走路巍顫顫的八十歲老漢慢慢地超過了我們的馬車……
我:“……”
回到猩猩灘時,已是暮煙四起,天是幽幽的深藍色,遠遠便能望見河邊許多火堆,還有成群結隊的江湖人,他們正在拾柴烤肉,一見有馬車駛過來,在外圍巡視警戒的人刷地拔出了一半的劍,大喝了一聲:“站住!來者何人!”
“你不配知道。”
東方懶洋洋地撩起簾子,摟著我的腰,將我一提,直接運起輕功,一躍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