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找空座坐下,立刻有夥計奉上粵地極富盛名的樵茶。茶是“大雪”時節在西樵山上所採,故名“雪鞠”。沏好後,茶氣在碗口氤氳密覆,凝結不散,飲來芬馥若蘭。
王憐花邊啜茶邊四下張望,很快發現不遠處的一桌坐了個男人,蒼白的臉,鼻子挺直,顴骨高聳,一雙原應炯炯有光的眸子,現在竟已變成了兩個漆黑的洞。同桌還有個紫衫白襪,烏黑的髮髻上插著根紫玉釵的女道姑,臉色也是蒼白的,明如秋水般的一雙眸子裡,充滿了憂鬱和悲傷,看來更有種悽豔而出塵的美,就好像是天邊的晚霞一樣。此刻她正溫柔的端起茶杯,遞到那瞎眼男人的手裡。
王憐花對花滿樓笑道:“江重威果然在這裡。”
花滿樓一喜,正要說什麼,卻聽廳堂正前方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八百匹駿馬。”
說話的是個青衣書僮,全身瘦得只剩下幾把骨頭,幸好還有一雙大眼睛四下亂轉,否則全身上下便再也沒有一絲生氣。他的主人則坐在一旁閉著眼睛養神,看來有如落第秀才般窮酸,面上又幹又瘦,疏疏落落的生著兩三綹山羊鬍子,身上穿的青布長衫,早已洗得發了白,在這冠蓋雲集之地顯得十分特異。
主僕二人看起來雖然落魄,要售出的東西卻令大廳中至少兩夥人的精神都立刻為之一振。
這兩夥人一夥是三個滿面橫肉的彪形大漢;另一夥兩人,一個面如淡金,宛如久病未愈,另一個眼如鷹隼,鼻如鷹鉤,眉宇間滿帶桀驁不馴的剽悍之色,似是全未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一望可知必定都是黑道中的豪傑,綠林裡的好漢,而且力量俱都不小。
只見那三條彪形大漢突然一齊長身而起,第一人道:“兄弟石文虎。”
第二人道:“兄弟石文豹。”
第三人道:“兄弟石文彪。”
三人不但說話俱是挺胸凸肚,神氣活現,語聲也是故意說得極響,顯然有向別人示威之意。
廳中果然有不少人聽得這三人的名字,面上俱都微微變色。
此廳主事是個三十來歲精明強悍的漢子,雖非江湖中人,但經手江湖人的生意多了,身上也沾了不少江湖豪氣,此刻目光灼灼地望著那三人,朗聲一笑,道:“猛虎崗石氏三雄的大名,江湖中誰不知道,三位兄臺又何必自報名姓。”
石文虎哈哈笑道:“好說好說。陳兄想必也知道,我兄弟此番正是為著這八百匹駿馬來的,但望各位給我兄弟面子,莫教我兄弟空手而回。”
三兄弟齊聲大笑,當真是聲震屋瓦,別人縱也有買馬之意,此刻也被這笑聲打消了。石文虎目光四轉,不禁越來越是得意。
誰知那鼻如鷹鉤的黑衣漢子卻突然冷笑一聲,道:“只怕三位此番只有空手而回了。”
他話說的聲音不大,但大廳中人人卻都聽得十分清楚。
石文虎面色一沉,怒道:“你說什麼?”
鷹鼻漢子道:“那八百匹駿馬,是我兄弟要買的。”
石文虎厲聲道:“你……你出多少銀子?”
鷹鼻漢子道:“無論你出多少,我總比你多一成就是。”
石文虎反手一拍桌子,還未說話,石文豹已一把拉住了他,沉聲道:“我臥虎崗上千兄弟,此番正等著這八百匹駿馬開創事業,西門兄若要我兄弟空手而回,豈非不好交代。”
西門蛟冷笑道:“你臥虎崗上千兄弟等著這八百匹駿馬,我落馬湖又何嘗不然?你空手而回不好交代,我空手而回難道好交代了麼?”
石文彪突然道:“既是如此,就讓給他吧。”
一面說話,一面拉著虎、豹兩人,轉身而出。
眾人見他兄弟突然變得如此好說話,方覺有些奇怪,哪知這一念還未轉完,眼前突然刀光閃動,三柄長刀,齊往西門蛟劈了下去,刀勢迅急,刀風虎虎,西門蛟若被砍著,立時便要被剁為肉醬。
卻見一條人影驀地閃入,三柄明晃晃的鋼刀竟一下子全被他夾在手掌中,他雙掌微一用力,啪啪幾聲響,長長的刀身便都碎成了好幾段,紛紛落在地上。
石家兄弟看清出手之人正是那廳堂主事,駭然道:“陳原,你……”
陳原面色肅然,沉聲道:“幾位既然到花家牙行來做生意,就不該壞了敝處‘勿動兵刃’的規矩。”
石家兄弟雖然彪悍,在陳原面前卻不敢造次,勉強賠笑著,臉上卻比哭還難看。
那與西門蛟同來,一直不動聲色的病漢,突然長身而起,閃身一把將西門蛟遠遠拉開,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