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的痛苦遠比醒著要多太多。”納撒內爾揉了揉眼睛,不動聲色地倚靠著幾塊摞好的墊子上,看上去疲憊不堪。
但卡斯爾很快就回握了他的手:“聽我說,放下你所謂的負擔,不要再去想那些罪孽還有殺戮。你只要想著活下去——”
納撒內爾察覺到卡斯爾的態度有所軟化,比起激怒他時的嘲諷,這樣的勸說似乎更令人無法拒絕。但他只要合上眼皮,眼前就能看見拉姆齊那張滿是鮮血的臉,和父親燒焦的乾枯屍體,孤零零地倒在城堡的角落裡。
“我做不到。”納撒內爾的聲音忽然帶上了哭腔,彷彿此刻他終於卸下了在戰場上長期的偽裝,又變回了原來軟弱的少年,“我做不到!我的手上所沾著的鮮血,永遠都洗不乾淨!就像你說的那樣,為了洗淨這些血,我又染上了其他人的血……我真自私……”
“那不是你的錯。”卡斯爾揉了揉他潮溼的金色鬈髮,“你本該有選擇的權利,但你被所謂的信仰禁錮住了。只要你自己不逼迫自己,沒人可以強迫你做任何事情。”
他扣住納撒內爾的頭,輕輕吻了上去。懷裡的人在微微顫抖,於是他又開始吻他的額頭,撫摸他的臉頰。納撒內爾漸漸平靜下來。
“我們的時間還長,等到戰爭結束,我們可以一起回到耶路撒冷。”卡斯爾說,當意識到這場戰爭的結局未卜,他又遲疑著補充了一句,“或者我們去英格蘭,回家吧。”
納撒內爾在聽到“回家”這個字眼時,眼神亮了亮。他何嘗不想回家呢?當殺戮並不能帶給他像其他人那樣得到救贖的快感時,他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回家,回到英格蘭去,一想到這裡,他就不禁淚流滿面。
“我們回家吧,卡斯爾。”
卡斯爾點了點頭,隨後攬住納撒內爾,讓他在自己懷裡睡上一個好覺。
他想過要逃跑,不是作為一個逃兵,而是遠離阿薩辛的視線,從此再也不要回來。但他離不開耶路撒冷,他沒有告訴納撒內爾,他根本不想回到英格蘭,那裡不是他的家鄉。為了耶路撒冷,他可以冒著風險重新將自己暴露在長老的面前,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一座城市值得他奉獻至此。
只不過在他實現這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之前,他不太可能活下去了。
當他把費薩勒帶來的信展開時,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長老並未與他寒暄,只是談了一筆對他而言比較划算的交易。
暗殺薩拉丁。吾自會放你走。這筆交易很值得,完成一個任務,獲得永久自由的權利,從此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但他又想起了幾年前慘死在薩拉丁的勇士手下的十幾個阿薩辛,長老針對薩拉丁的暗殺不是第一次,卻未有一次成功。而他這樣安排任務,無疑是想把自己置於死地,告訴他背叛者的下場。
但如果自己僥倖可以做到,那麼他就擁有了永久的自由。
在費薩勒看到那封信神情為之一變的時候,他卻從容地答應下來:“告訴長老,這件事我會去做的,不過需要斟酌下手的時間。”
費薩勒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來,“如果你死了,連個收屍的都不會有。”
“那無所謂。”卡斯爾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那封信上按了一個指印,“我的老朋友,你只管傳信就好。”
他生還的機率已經非常小了,但他走回營帳,看到正在被噩夢折磨的納撒內爾時,他的心似乎又軟了下來,他本已不畏懼死亡,可納撒內爾卻一直飽受煎熬。他突然產生了一種衝動,他要活下去,然後帶著納撒內爾離開。如果他不能,至少在最後的日子裡,讓對方漸漸解放自己,也算了卻自己的心願。
卡斯爾摟緊了懷裡正在熟睡的納撒內爾,金色頭髮的青年安安靜靜地睡著,呼吸平穩,似乎再也沒有被夢境折磨,他低下頭,在納撒內爾耳畔落下一吻。
“等我回來,我們回家吧,納撒內爾。”
Chapter 33
我睜開眼,抬起頭看著牆壁上的火把,它們明晃晃地搖曳著,就是這些光源將我和幻境分離開來。死一般的寂靜裡,我聽見了滴答滴答的聲音,左手邊一片冰涼,有什麼液體順著我的手指一直滴落到地上。
我腳下的地面被一大灘鮮紅濡溼。我僵硬地抬起麻木的左胳膊,發現傷口並沒有癒合。
“那是副作用。”德庫拉站在石臺邊,指著中間的以諾基石,它周圍有一圈鮮血暈成的漣漪,光憑味道我就能猜到,那是我的血。
“副作用?”當我從幻境裡徹底脫離出來時,手腕上的傷口竟又開始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