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就輕易地從窗玻璃上穿過,彷彿中間被挖開了一個洞。和他的心一樣,空蕩蕩的找不到依附。
憤怒、傷心、難堪……都不是,這些都不是可以用來形容自己那時心情的詞彙。像是淹沒在水裡的人抓在手中的只是一條水草,像是壓在不堪負重的駱駝上的最後一根稻杆,內心的壁壘一塊一塊地剝落,露出灰白色的裡層。
“在看什麼呢?”
旁邊傳來聲音,光陽從回憶中抽身轉過頭來──葉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吃完了晚飯走裡進來,和他並肩站在一起看窗外。
“不,沒什麼。”
光陽笑笑,然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沒有了光什麼也看不見啊。”而葉曉也不深究,只是點點頭“這樣啊”。
然後葉曉仔細地看了一下他,嘴角露出一點笑意,“話說回來,好像沒有看到你換衣服,你是一直都穿著這樣一套衣服嗎?”
光陽低頭看自己──長袖的白襯衫,在袖口處折了兩折,一條灰色的休閒褲,洗得有些發白了,這些都沒有問題。問題是他的衣褲上沾染的汙跡,衣襬、前襟、褲子的各處都是大團的泥汙,在黑暗時看不清楚,燈光下確實明明白白。
“還真是……估計是死時造成的。”光陽自己也啞然,自己倒是最吃驚的,“不過我應該也沒辦法換衣服就是了。”
“好歹也要清潔一下。你把衣服脫下來給我,我去問問看於言能不能把這些汙跡弄走──起碼它也是個妖怪。”
“也是。”
光陽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同意了葉曉的提議。他解開襯衫的扣子,自上而下一顆接一顆,裸露出大片的肌膚。
“這個是……”
葉曉震驚地指著他外露的面板。
從他的肩頭到胸前,各種各樣的傷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你怎麼會……”葉曉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是我父親。從小他就是個脾氣暴躁容易動手的人,長年累月地下來也就變成這樣了。”光陽平靜地向他解釋著,手上的動作也不停,脫下衣服就遞給他。
葉曉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沒什麼大不了的,習慣就好。”
看出了葉曉內心的動搖,光陽給他一個爽朗的表情,表示自己沒在意。而葉曉似乎沒有接收到,心神不定的離開了。
其實那個夜晚並不是就此為止而已。
那天因為告白的失敗,他一個人恍恍惚惚地在外面遊蕩了很久才回家。其實自己早就已經清楚,這種感情見不得光的,就算說出來也只能徒增對方的煩惱,本就該埋在心底任由它腐爛然後風化才對。更多的什麼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更多的什麼……
“你這臭崽子這麼晚都死到哪裡去了!”
剛開啟門就是父親撲面而來的一巴掌,力道之大讓他後退了幾步才停下來。他抬頭看對面的父親,兩頰通紅滿身酒氣,喝醉了所以才會比平常更容易動怒。
“對不起。”光陽低頭認錯。
父親又是一巴掌扇過來,“說對不起就完了?沒告訴你不準遲於六點半回家的嗎?!”父親怒瞪著他,提起他的衣襟就把他拽進去,門在背後被父親一腳踹上。
他心裡清楚,反抗是沒有用的,只能任由父親發洩怒氣。工作上積累的怒氣,附近人際交往不順的怒氣,生活的重擔和社會的碾壓都讓身為最底層的父親疲於喘息。所以父親需要發洩,不管物件是物還是人。
何況這次本來就是自己有錯在先。光陽一邊在心裡自嘲著,肩胛、背部、肋骨……全身上下的痛楚混雜在一起,反倒是沒有一開始那麼痛了,大概是身體也已經適應了這種程度的傷口吧。他看到自己的手臂,劃開了一條細長的口,隱隱的血滲透出來,在那個時候,他真的產生了那麼一丁點這個念頭,只有一丁點,但確實是產生了。
他當時想著,要是就這樣被打死了就好了。
☆、第四話 點一盞燈 (四)
“因為這樣的心情,所以我才說也許自己可以算是自殺的吧。”
“我早就說過裡面還有隱情了吧。”於言仰頭瞥一眼葉曉。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擔憂的望著光陽。
“但只有這一點而已,除此以外我的父親並不壞的。母親很早以前就因為受不了他的脾氣和他離婚了,留下他一個人撫養我。他也是很辛苦,沒有學歷沒有技能,只能去做一些體力活,還有我這個拖油瓶。所以整日地借酒消愁,後來他的脾氣才愈演愈烈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