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天寒在的時候,寺中事務由兩人分管,而今喜歡幫忙的封邪也給開罪了,只剩他一人,事事都要操勞,難免力不從心。就像今晚,上了床才想起還沒檢查寺門有沒關上。
修遠拿了件衣披上,往院子走去,卻發現牆外似有火光,正欲過去探看,一個低著頭的男人就撞在了他身上。那人像是身體不好,被撞得退了好幾步才勉強站穩,發出虛弱不堪的喘氣聲。手裡的東西也飄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修遠轉過身,正準備扶他一把,卻冷不丁地看見了那張臉上燙傷的疤痕,便僵住了所要表達的肢體語言。那人沒吭聲,蹲在了地上,挨著撿散開的紙張。尷尬中,修遠定睛一看,那不是什麼紙張,而是幾個栩栩如生的紙人。
那些紙人形態各異,卻不約而同地被人畫上了一張面善的臉。有的像僕人,有的像管家,還有個,分明是奶孃的樣子。
一絲漣漪浮現在心裡,緩緩地盪漾開來。他像是感到死者所感到的那抹愛心和暖意。而那份愛心則出自於面前那個可恨又狡獪的人。他或許是個好父親,但絕對不是一個好兒子。
封邪沒有看他,撿起那些紙人抱在懷裡,就低著頭,繞過他朝門外走去。
修遠不禁跟在了他的身後,但停在了門邊。透過門縫,他看見那個人正在燒紙,邊燒邊唸唸有詞。他忽然明白,那土裡,那碑下埋著什麼東西。
埋著他們的孩子。被他親手殺死的孩子。
修遠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把適才的暖意擠兌得一乾二淨。弒子似乎成為了他的習慣,更像是他的宿命。封邪逃過一劫,這才長成了血肉之軀。而那個孩子就沒這麼幸運,只得永遠沉睡在地底,不見天日。
一直未出現的心疼忽然蔓延在他骨髓和血管裡,像是在彈劾他豬狗不如的本性。一個魔都那樣愛他的孩子,一個人卻冷血如斯。出家人不得殺生,他從未踩死過一隻螞蟻,卻對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這般絕情,把他當作懲惡揚善的工具……
修遠顫抖著,一點點合上了門。心裡染上眼角才有的淚意。縱然他是被逼的,也無法抹去殺生的罪行。既追求正義又顧及私情的人最是可恥……
幾天後,他路過庭院,聽見了師尊的聲音。
這是出事之後,他第一次和師尊碰面。
師尊坐在亭中,正在和他的摯友下棋。
他的摯友就是身為散仙時不時來伏龍寺竄門的那位老者。
“修遠,既然來了,就過來觀棋,多一個看客更熱鬧,是不是?”老者笑著,衝他眨了眨眼睛。
本來有些猶豫的男人,在那聲招呼下,乖乖走了過去。
他剛才一直在糾結,只要把那件事告訴師尊,一切就結束了。伏龍寺唯一漏網之魚將受到懲處,或者死,或者永遠被關押在洗孽塔裡。
但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的心就軟了下去。其實和封邪對決時,他下了兩道結界。一道下在裡面,一道下在外面;一道是為了自己,一道是為了封邪。
他不想讓師尊發覺,所以在外面豎立了一道掩人耳目的結界。他想和他私了。不希望他成為眾矢之的。
但是想來想去,又好笑自己的多此一舉。魔,終究是要被滅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何況伏龍寺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那趕他走吧,但他不肯。
‘你大可以把我的身份宣揚出去,讓眾人來審判我。免得你們無所事事。’
所以他一再猶豫,不知道該站在哪邊。雖然他重創了封邪,但是自己也是不好受的。
兩人不動聲色地較量著棋藝。雖然不懂,他也只有安靜地看下去。
師尊緊皺著眉,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而那位老者看上去卻十分輕鬆,邊下棋,邊吃著盤裡的果子。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而且還有心思和他聊其他的事,“估計你從沒見過,這叫無心果,我和你師尊吃了倒沒什麼,而修為不夠的人吃了,則會變得無心,從而徹底斷情。你早點修成正果,就可以嚐嚐它的味道了。”
“你還站著幹什麼,還不給老人家看茶?”被吞了幾個黑子,師尊有些不高興,便將矛頭指向了他。
修遠便在旁邊泡茶。而那兩人戰得如火如荼,如痴如醉,腦袋都快捱到一塊兒去了。他笑著搖了搖頭,將茶端過去,一人一杯,而袖子像是無意間,飛快地掠過盤子。
經過一陣廝殺,棋盤上已是棋子膠著,寸步難行,師尊撐起身,嘆了口氣:“看著弟子們在塵世中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