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水縣道的誅妖師,不是早該修書上奏給逍遙侯了嗎?放著這麼陰狠的東西在這裡,遲早有一天會鬧出大事來。
雪無垠正琢磨著,突然聽見隔壁夢夏的房裡傳來細細的說話聲,他心神一動,朝與夢夏房中相連的那面牆壁走去,手上結印貼到牆上,木板隔成的牆瞬間以他的雙手為中心,像是漣漪一樣,逐漸往外擴散轉呈透明,先是一個點,再到一個面,將隔壁房間的情況顯現得一清二楚,彷彿就是隔著一層紗一樣。
禹公子就在隔壁房間。
夢夏站在他身邊,隨身伺候著,而他們的對面幾個身穿官府服飾的侍衛,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黃衫的中年男子。
雪無垠的瞳孔倏然一縮,口中嘶聲吐出兩個字:「楊端!」
那個人,正是函水縣道的誅妖師,楊端。
楊端也是參與過極樂宮一戰的,他身上有狐妖血的味道,恐怕也是誅妖而成師的誅妖師。
雪無垠咬緊牙關,緊握雙拳,雙手不可自制地、憤怒地顫抖起來,彷彿有一桶冰水當頭淋下,冷入骨髓,怒火中燒。
他再怒,他那冰寒三尺的臉皮仍然玉凝冰肌,風吹不動。
唯有他赤紅的眼神,洩露了刻骨銘心的仇恨。
禹公子的椅子面向楊端,蒼白而柔軟的面容舒展開來,好像一副乾淨的畫布,什麼也沒有,又像一本天書,什麼也讀不出來。
「勞駕尊駕,只是不知道什麼事情需要函水縣道上的誅妖師親自過來?」禹公子微微笑著,風吹不動:「這倒讓我有些惶恐了呢。」
「就是!昨天不是一副恨不得我們早些滾出來的樣子嗎?」夢夏嘴裡嘀咕,大眼睛瞪著楊端,完全無懼於對方人多勢眾這一事實。
禹公子也沒有喝止他,雪無垠覺得夢夏根本是禹公子肚裡的蛔蟲,說不準那句話就是禹公子給唆使的。
果然那楊端被夢夏這麼嘀咕了一聲,臉上就不大好看,怎麼說他也算是夢夏的長輩,夢夏這麼說出一句話掃他的臉面,果然就是狐假虎威,仗著他家公子官高一級。
「督察使大人,下官也不是為著別的事,只是奉府使大人的命令,來詢問一下大人這次的行程,怎麼說縣府裡也好安排——」
「嗯,我知道。」
禹公子清清淡淡截斷了,還是那副柔軟水墨一般的神仙面容:「但我看著這縣道上不大對頭,府使大人光是這些事情也許就分身乏術了吧?你也是,怎麼著放著城南那東西,萬一給什麼市井小民碰上了可怎麼好?」
他話說得不輕不重,後頭夢夏呲牙咧嘴道。
「就是!要不是昨日少爺帶著我,這可不死得不明不白了麼?有你這樣當誅妖師的,還縣道上的誅妖師呢!」
楊端給他罵得滿面怒火,卻礙著禹公子的臉面不能發作,後頭有幾個他帶來的人也是面露不悅,覺得夢夏這話也太瞧不起人,但是禹公子畢竟是欽命的北方四道督察使,不看他的臉,也得看著宮裡陛下的眼色。
「唉,夢夏。」
這回禹公子總算意思意思地對夢夏揚揚下巴,算是讓他說話客氣點,光華逸散的雙眼轉回來,看向楊端:「我若死得不明不白,你對上頭也好交代了。」
這話說得這麼重,楊端全身一震,立刻跪了下來。
「督察使大人這是什麼話,下官——」
「縣府若要我活著,不該放著我讓我闖去城南,你們一天三波人的盯著我,難道還不知道我去了哪裡嗎?」禹公子嫌楊端話多似的擺擺頭,表情上卻沒有顯露出殺機,反而懶悠悠的往墊在背後的軟枕靠上去,笑道:「本來爺對你們沒什麼興趣,這下我倒覺得有意思了,你是誅過妖的人,不會不知道城南那東西,怎麼著宮裡沒收到訊息?」
楊端還要說什麼,禹公子那雙眼睛一轉,就轉到了雪無垠這個方向來,那瞬間雪無垠有個錯覺,好像禹公子也是透過牆壁看見了站在隔壁房間裡的他,並且很清楚的知道他在偷窺隔壁房裡的動靜。
不管是真的看見了還是雪無垠的錯覺,禹公子終究揚起微笑,又把視線轉了回去。
「你回去罷,盯著我的人也帶回去,別讓我再看見一次。陛下敕命的詔書你是看清楚了的,我愛在縣道上待多久,就會這兒待多久,你該擔心的是能不能及時藏住你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夢夏站在禹公子身後,滿臉不屑朝著楊端做鬼臉吐舌頭,楊端卻沒有對他生氣的功夫,楊端那張臉早就因為心虛而煞白煞白,只差沒有滴冷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