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就有點認知,我所看見的自己跟真實的模樣有點不同……」
服務檯小姐熟練地把書本包起來。
在紙角完全掩蓋書的封面之前,我看見了,封面上的小美人魚——
紅髮藍眼。跟艾莉兒完全一樣的紅髮藍眼。
「……對了,三月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母親的事?」
她轉過來看著我,眼神帶了點雀躍,還有點要說不說的神秘興奮。
難以想象在三十歲的男人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小孩將要分享秘密般的神情。
我知道她下一句話一定是爆炸性宣言,我也知道所有人可以駁斥她或他的瘋言瘋語跟天馬行空,唯獨我不可以,唯獨我得相信。因為我是他的醫生。
最該死的是。三月好像有說過,他信任我。
「My mother is a mermaid。」
她說得既快又輕,完全不像是戲弄我。
然後她舉起食指,抵在唇上,薄唇之間吹出風:「噓。」
我們要遲到了。
這小女孩對那間豪宅連最基本的概念也沒有,她說Larine搬家了,現在的是新家,她沒去過。
Larine就是三月的前妻,現在她跟男朋友還有女兒住在半山的豪宅中。
對我這個半工半讀的死窮苦學生來說,豪宅是隻存在在廣告中的商品,當然坐計程車去最快。
艾莉兒是個小話匣子。
雖然對我還是戰戰兢兢的,但努力不讓氣氛冷掉,斷斷續續跟我說話。
我想也好,比起筆錄問答當然是普通的聊天更自然。
艾莉兒好像蠻怕寂寞的,她把三月的分量都說光了所以三月才會變啞巴?
她說,三月的女兒叫小喬。
她說,他們很少坐計程車,因為身上的錢很少超過三位數。
她說,三月很喜歡慢慢走路,因為他喜歡拍照,累積了很多卷但沒錢沖洗。
她說,阿密很討厭她。
她說,Larine比阿密更討厭她。
所以到了大宅之後,三月會出來接替她。
要怎樣跟一個多重人格者交往跟結婚?他們還有個女兒。
但Larine討厭艾莉兒這事聽上去也不假,畢竟也沒人想老公做些娘娘腔的舉動跟嚷著要穿裙子。雖然三月的婚姻很短暫,但我很想見識一下這個多重人格者的前妻。
下了計程車之後還有一小段斜路要走。
我走在前頭握著紙條找豪宅,只知道每一間房子的相距他媽的遠。
男人落後我一點、然後再一點、然後再一點一點一點……
漸漸,我完全感覺不到男人的存在了。
「艾莉兒?」
我轉頭,停下來等她。
明明袋子中只有她的玩偶、證件之類的東西應該很輕,但爬段小小的斜路她爬得比攀巖還辛苦,胸口微微地起伏著。此刻,她怨恨地仰頭看著我,手中還緊抓著包裝精美的書本不放,「You should wait for me!」
啊啊大小姐……五歲還真是難搞的年紀,我真希望這個分裂的人格可以有十五歲。
我站在原地等,她的步伐很窄,不是一個正常男人該跨的距離,看起來還真悠閒,不過這應該是艾莉兒做得最好的地步了。
她離我還有數步,向我伸出手。
即使心知肚明她想我做什麼,我半秒就假裝不懂。
說笑!誰想要牽著一個男人的手啊?
她完全看穿了我的反應,於是手也堅持沒有放下。
彷彿我不牽著她的手,她下一秒就會滾下山坡,最少要花幾小時重新再走回山頂。
我幻想此時的她也許心底已是一貨櫃的髒話,然後三月告訴她女孩子最好別說髒話。
「……牽著一個小女孩走一段路會令你感到羞恥嗎?」
艾莉兒的掌心朝上,等待我的手疊上去。
她冷不防向我發一箭,這箭真要命,又深又準,完全正中紅心。明明爬這段小斜坡不喘,現在忽地我也很想喘氣了……好吧,反正四下無人,Why not?
我現在牽著的是艾莉兒,又不是三月或阿密。
就算這樣想,也無法改變我跟一個男的手牽手的事實,而我從幼稚園畢業後就沒試過了。
我的指頭疊上男人的指頭。
輕輕相碰那種,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