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一開始就坐在僻靜角落處看報紙喝咖啡的男人站起身來。
沒人特別關注他。他體型偏瘦,大約四十多歲,頭髮卻已經花白。可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消瘦的臉頰一點不顯老態,而是嵌著一對如老鷹般灰色的眼睛。雖然穿著沒帶肩章的校官制服,可是行動中並沒有那種威武雄壯的軍人氣質,相反,卻有某種低調的獵食者的鎮靜和耐心。他帶著自己的浮空行李車,慢慢踱到剛才事件發生的現場,沿著某種只有他理解的旋轉曲線徘徊起來,一邊還抬頭望著,但卻不是在觀魚,而是好像在周圍的牆壁,影壁,景觀中尋找著什麼,一邊還不時地對照手腕上又厚又重的黑色專業終端。
等到他找到合適的角度,對照行李入水的落點之後,他抬起頭來,眼光直直地穿入了一處枝繁葉茂的樹葉間的監視儀鏡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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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琴中學,正如旅遊景點的小冊子寫的那樣:位於埃迪爾大陸海角,背倚青翠的薩布羅塔山脈,懷抱湛藍的美登湖,風光秀美迷人,是尤塔尼亞最古老的中等教育機構之一。據說它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當年探索星系的艦隊上移民們在孵蛋室裡設立的課堂,在常年航行能源緊缺宇宙飛船上,那裡是唯一可以保持全天溫暖舒適的空間。
由於雷克頓星球是尤塔尼亞的軍事重鎮和地面軍訓練中心,所以倫琴中學也可以說直接就位於軍事基地的後院裡,犯罪率常年低到幾乎為零,是整個尤塔尼亞最安全的幾所學校之一。再加上她那良好的聲譽,那些家有“嚴重問題兒童”的高官顯貴們(這種家庭哪個沒有?),每年真是擠破了頭也要爭取瓜分寄宿制學校向外招生的那些許名額。
然而,她並不曾變成一所貴族學校,也沒有隨一百多年的歷史變遷而僵化消失,三十年前仍然是帶頭實踐“校園年度環境變化”的急先鋒,因而至今仍能在成千上萬的同類中脫穎而出,位列“全尤塔尼亞適齡學生最希望能去的中學”前十名之內。
可是,在這個好似天堂樂園一樣的地方,新學期的第一天大清早,校長辦公室的樓層,傳來的卻是激烈的爭論聲。
“你怎麼會在那種場合說出那樣的話?!”一個音色優美的女聲生氣地質問道:“在退伍軍人藝術年會上說‘殺人的手不該拿畫筆’?!在我們學校軍轉民的關鍵時候?!你是不是跟我們學校有仇啊?亞瑟?” 二十四歲的珍妮·傑佛瑞,容貌俏麗,是校委員會的秘書兼校長秘書,校長夫人最為倚重的左膀右臂。然而此刻,一貫溫柔甚至有些靦腆的她,也有些激動了。
“我只是表達我的意見,”另一個年輕的男聲:“過去軍隊對學校上百年的控制,不就是為了造就暴力機器以捲入數場既不義也不利的戰爭嗎?我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我才不會口是心非呢。”藝術類指導教師亞瑟·格蘭,跟珍妮的年齡差不多,亞麻色頭髮,五官清秀,斜靠在牆壁上,舉止充滿藝術家派頭,當然藝術家的壞毛病更是一樣不少。
“幸好你也知道這是意見不是事實!過去那幾場戰爭,就沒有一場,一場是正義的?什麼叫……”珍妮突然停了一下,緩了下神:“我都被你要氣糊塗了,這關正義不正義什麼事?你是以我校藝術顧問的名義去參加評委的,你的話就是我們學校的立場,誰說了你可以發表對政治的看法了?”
“壓迫扼殺藝術嘛。”亞瑟仍然不服氣地嘟噥著。
“我現在倒是恨不得扼殺你!”珍妮真是氣得想拿手上的電子板敲打他的頭。
正在氣氛即將進入白熱化的時候,保安主任斯蒂夫·圖特推門進來,他沒有理睬亞瑟,而是直接揮手讓窗簾拉上:“新聞!”
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下來,牆壁上出現了當地24小時滾動播報那熟悉的臺標,可是更加讓他們熟悉的,卻是一張英俊得無懈可擊的年輕男子的臉,背景似乎是個豪華的候車沙龍,正對著鏡頭說道:
“哦不是的,我認為格蘭老師那話絕不代表學校立場,他那個只是抒發一下個人觀感而已,作為有天分的藝術老師,我認為他是應該有權有點出格言論的,言論自由,不是嗎?性格不自由的人該多麼的乏味,這一點我可是深有體會。”說完,他還對女記者意味深長地微笑了一下,引發旁觀的女性一片尖叫。
“呃……哦,呃,那個,”女記者顯然魂不守舍了半天,才想起來繼續問,“那麼說,先前有人傳言的,推斯特中尉您因為和學校管理層不合,所以已經辭職的說法是不正確的?”
推斯特臉上的表情驚訝之極:“當然是不正確的啊。我這不正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