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生的渡河,我怕是也過不去了。”他說著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起身輕飄飄地躍下馬車,以魂靈之態凝視著我道,“但我會去嘗試;過不了河魂飛魄散則罷,若是僥倖投了胎,縱然多年後你嬌妻在懷兒孫滿堂,全然忘卻了我的名姓,也定能使你再回想起來。”
這時,一股清靈之氣忽然推動著馬車疾速前行起來,我被無形的手壓制在上面動彈不得,只能回過頭去大聲道:
“我不會忘了你!”
殷紅頹廢的夕陽下,薛雲的魂魄已經消散在了忘川之中,終是使我流下了一滴淚。
……
……
……
“毅鳴,醒醒!”
刺眼的日光打在薄薄的眼瞼上,我茫然地醒來,看到衣冠楚楚的宋志良正搖著我的肩,身邊還放著一本讀了一半的俄文書籍。“夢見被我搶去了姑娘?這眼角的淚可真金貴。”面上未乾的淚痕輕易地被他瞧見,宋志良調侃了兩句,拿過自己的帽子先我一步下了車。“下來罷。到洛陽了,我們先在這裡歇歇腳,再去搭那些富紳的洋車上京。”
我拖著惺忪的身軀從破舊歪斜的馬車上下來,環顧著周圍豫西景色的同時,疑惑地看著車前空空如也的位子道:“志良,那碎嘴車伕哪裡去了?”
“哎,甭提了!”宋志良嘆了口氣,懊惱地拍著自己的腦門,開啟手邊空癟的箱子道,“咱們遇上了笑面賊,銀元和值錢的物事都被洗劫了……好在重要檔案沒丟。我見你睡得昏沉,便沒忍心喚醒,自己駕著車奔洛陽來了。好在有富紳善人願意我們搭順風車,夜長夢多,還是吃些乾糧儘快上路罷。”
我忽然頓住了腳步。
“毅鳴,怎的發起了癔症?哪裡不舒服?”宋志良見我神色有異,便也停下來關切地問,高大的身形在日光的照耀下真實而清晰,有著活生生的溫度。
對了,我與我的同學是在北伐伊始的時節從湘地出發的學生,要到直隸去將檔案交予參謀長,順道上北京去投奔昔日的先生。宋志良的夫人陸美鳳已拖著有孕的身子先行去了北京,我們須得快些動身,好使這一對年輕的夫婦團聚。
“……無礙。”我搖搖頭,提起箱子跟上了他的步伐。
只是做了一個夢。
離奇怪誕而又香豔綢繆的,夢。
☆、大結局
七年後,我任職於南京聖西德女子中學。
顛沛流離的這些年發生了許多事,當初我與宋志良抵達北京後,便不得不因時政的變遷而分道揚鑣。原本想要投奔的先生被打擊進步黨人的軍閥錄入了黑名單,與交好的一位京劇名伶南下逃離,宋志良別無他法,便也帶著臨產的妻子去往相對和平的地帶;而我與京津的分家失去聯絡,亦只得追隨了先生的步伐,最終在風雨中飄搖的南京紮下根來,一直至今。
這座為我提供容身之處的中學是洋人出資創辦的混合學校,教授的學生有烏髮黑眼,也有金髮碧眼。身著白旗袍的本土學生總是安安靜靜地上著課,見我也恭敬地喚一聲先生,而穿黑裙戴十字架的洋學生卻很是囂張,除了她們的主,並不對我們這些日寇口中的支那人信任些甚麼。
“……先生!”
教授完一堂馬哲概論的我走下講臺,發現後排有女學生在招手,本以為她是有甚麼問題沒有領會,便夾著課本去為她解答;誰知當我靠近那一排女學生時,她忽然從另一個本土學生手中抽出一本小說,狡黠地朝我打報告:“先生,君英在課上看雜書!”
被揭穿的女學生臉頰頓時漲得通紅,眼睜睜看著我將書拿過去了,跳腳道:“你個沒良心的小蹄子,姐妹們可都得給我作證——方才你看得可不比我少。”
我笑著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中的小說,並不理會她們在旁邊的打鬧。亂世之下的課堂大多枯燥,這個年紀的少女又免不得會有些心思,看些才子佳人的風流故事也無可厚非;更何況身處民國的淑女,除卻書籍上的知識,本就應該懂得些風花雪月。
然而沒想到的是,這本小說居然是市井間少有的志怪題材,講述了一個在亂世不慎遭到詛咒、化身為千年殭屍的王爺的故事。我持續地看著,半晌竟也漸漸入了神;餘光瞥見洋學生們都已揚著高傲的下巴走出了教室,便拉來一把椅子在她們面前坐定,欣欣然討論起來。“你們這些女娃倒來說說,這書有甚麼吸引人的地方?”
女學生們見我沒有怪罪的意思,都吁了口氣放鬆下來,聽到我的問題便面面相覷,半晌皆是赧然道:“殭屍王爺生得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