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西門吹雪已到京城,居於合芳齋後院;這間字號很老、名聲很廣的糕餅店,原是西門家的產業。葉孤城也已到了京城,行蹤尚且未明。
這些個大事對於此時的穆玖來說,都算不得甚麼;現在的他正走在薄暮冥冥的街道上,一邊看著路邊支起的五花八門的攤位,一邊啃著他手中捧著的那塊綠豆糕。穆玖啃得極小口、極斯文,一條路已逛完,那糕點才少了十分之一;這架勢一點兒不像肚餓之人以糕餅充飢,倒像是倉鼠之類的小動物在啃磨牙石一般的磨蹭。
轉至一條稍顯冷清的街道,穆玖餘光瞥見對面走來一人,於是垂下眼簾吃得更加專心;只待來人行至他右側幾步、將與他擦肩而過時,突然右手用力、將手中的綠豆糕捏得粉碎。夜晚的涼風極配合地吹向來人那邊,於是糕點的碎屑裹挾著香甜的味道揚了那人一身。
“真是萬分抱歉!我這就為閣下擦乾淨!”穆玖連聲道歉著取出汗巾,卻在抬眼之後大驚道:“葉城主!您竟也到了京城麼?”
葉孤城冷冷地看著穆玖,忽然出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手腕、迫使他將右手上抬。最初被擒住右腕的疼痛與吃驚一過,穆玖立即想到了葉孤城此舉的用意;然而他雖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破綻,卻已無法再行遮掩。
“將糕點捏碎的動作太過明顯、也太慢了。若你動作稍快些,說不得會更像是無意為之。此外,行事之後銷燬證據也不夠及時。”葉孤城將視線從穆玖沾滿糕點屑的手移到穆玖臉上:“我本以為再見面的時候,你能偽裝得逼真一些。”
穆玖抽回手來,平靜道:“葉城主目光入炬,便是我裝得再如何逼真也是枉然。不過話說回來,像我這樣的人,本不值得葉城主上心的。”穆玖倒不是不怕葉孤城——天知道他已經因為對方的冷氣抖落一身雞皮疙瘩了。只是在他看來,對葉孤城這樣冷冽孤傲之人,你姿態低得近乎諂媚,他必然瞧你不上;倒不如裝逼一點,對方說不定還能正眼看你幾分。
葉孤城將這個關於綠豆糕的小把戲揭過不提,問道:“西門莊主也到了?”穆玖回答:“正是。現在我家莊主便在合芳齋落腳。”葉孤城一怔:“那是……?”
“糕餅店,”穆玖接話:“本店物美價廉童叟無欺,葉城主如得了空閒,當可來支援一下西門家的生意,絕不會讓您失望的。”葉孤城眼中似有笑意閃過,然而不過片刻,那眼中便只剩凌厲之色:“你可知方才自己說了甚麼?”
這語焉不詳的問話,穆玖卻非常懂:葉孤城這是責怪自己輕率地道出西門吹雪落腳之處呢;只是,我如不說,怎麼知道你是否關心西門吹雪?“若您不是葉城主,旁人便是打死我,我也斷然不會說出此事的。”
因為……是我?葉孤城思索片刻,再度發問:“你倒底有何目的?”
穆玖低頭:我想看你被西門吹雪推倒。“我不願我家莊主孑然而立。”
“你家莊主可不是獨自一人。他朋友多過我,更有嬌妻一名。”葉孤城毫不留情地揭穿對方。
穆玖嘆道:“他們都不懂我家莊主;自然,也不可能懂您。”葉孤城反問:“不懂?”穆玖回答:“不懂。他們不懂‘劍’,更不懂‘寂寞’。”
葉孤城有些動容,似乎是想到了和西門吹雪相處過的一些事情。沉吟片刻,他開口:“帶路。”
艾瑪我就知道你會和我去!穆玖笑道:“葉城主也想嘗一嘗合芳齋的糕點?”葉孤城微笑:“有點興趣。”
讓葉孤城感興趣的自然不是糕點,而是那糕點鋪的老闆。葉孤城到合芳齋後院的時候,西門吹雪正坐在石桌旁拭劍;見他來了,西門吹雪有點驚訝,但還是淡然地招呼道:“是你。”
葉孤城點點頭:“是我。”在西門抬手相邀之後,葉孤城坐在了石桌對側。
糕點與茶被端了上來,卻是清一色的“菊花”:能消火氣的杭白菊泡的茶,刻了各式各樣菊花圖案的素點,造型倒是都很精緻。葉孤城瞄了一眼端東西來的人,而後抬起茶盞輕呷了一口,半開玩笑道:“我還道西門莊主最愛梅花,卻不知您對菊花也如此青睞。”
“告退了。”穆玖忍著笑離開;他敢打包票,他方才看見西門吹雪嘴角抽搐了幾下——雖然這些古人並不懂得菊花的內涵。
兩個穿了白衣的人只是坐著,不言不語,正如他們從前的相處模式;只是,有些心情已經因為某件小事發生了改變。
西門吹雪先開口:“你受傷了?”葉孤城淡淡道:“一點小傷,何足掛齒。”
西門吹雪的面色變得有些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