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他從沒想過,一身紅衣,竟也能在一個男人身上穿出如此清朗的意味。遇見王憐花之前,他從沒想過,這世上,將還能有這麼一個集天地靈秀於一體的妙人。
多年後再回想,一切只能歸咎於天意。
少年意氣,見不得官場汙穢,偏偏就挑了那一天,學那古人掛印封箱,卻又想不出要如何回家解釋這番推官辭印,只能先尋些山水風光處遊歷一番,以遣胸懷。世間之大,又偏偏去了洛陽的牡丹花市。
王憐花就站在花市旁的聚橫閣外。
於是,他便在洛陽落腳。誰知這一落腳,竟是一番天差地別。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探花之名次次被用來阻擋不速之客,可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樂意,好歹那個紛亂腐敗的地方,還留給了他這麼一個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蠢,”聽了他辭官的所為,少年一身緋色,囂張的叫人移不開眼,“印可掛,封箱做什麼?金銀之物,猶如利器,可殺人可救人,在你手裡尚可以救濟貧民,這一來,豈不是平白拱手送人一場意外之財?”
一番言論,聽得他目瞪口呆,隨即又不禁失笑。
明明是可惜那筆不義之財,還可以說的如此言之鑿鑿,光明磊落。明明傲氣逼人,偏偏還要市儈的去可惜這幾個錢。
只是莫名的,他也有些可惜起來:“倒不如留作聚橫閣,也算我入股一份,也做做腰纏萬貫的富翁。”
“哈哈哈,”少年撫掌大笑,嘴角的一縷戲謔更顯神采飛揚,“堂堂探花郎,竟也要作滿身銅臭的商賈之人麼?”
銅臭?如此風流脫俗之人怎麼會有銅臭?
“辭官的時候走得瀟灑,現在才想到,我現在沒了官餉,怕是明日就要餓肚子了。”
“無妨無妨,若哪天你李兄窮途末路了,來尋我便是,總不會關門放狗,把你趕出去的。”
少年一句戲語,只有他自己知道,少時在林詩音眼裡看到的閃閃光芒,此刻定是也在自己的眼睛裡。因為看出去,那一身緋紅,亮的耀眼。
只可惜,之後十數年間,他遇險無數,幾番生路斷絕,最終,還是沒能兌現這句話。
就像那管精緻的白玉簫,始終帶在身上,卻再也沒吹過,唯恐吹出來的,不是簫聲,而是那日他在桃樹下無奈的笑語——罷罷罷,總說不過你探花郎。
卻不知,再能言善辯,又怎及他心思細敏剔透。才與他共吹一曲,連蕭都不要了麼?
不動聲色間,叫人知難而退。
林詩音的出現,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算一算,他辭官的訊息差不多也確實該傳到家裡了。可那人,卻是他絕沒有預料到的。
自沈浪出現起,自始至終,他都未細細瞧上一眼,但整個人卻立刻不一樣了,仿若翩飛的桃花花瓣,毫不避諱的疏離盡褪。
只覺得他的心總是懸在半空中,不會輕易為人所動。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他情願磨去一身的稜角?
沈浪之名不是沒聽過,任意滿口,俠名滿天的人,和那些官場中沽名釣譽之徒又有何分別?可信麼?心裡突然燃起一陣卑劣的期許,最好他也是那假仁假義的偽君子,就此一走了之。飛刀出手的一剎那,幾乎脫手劃破他的咽喉。
於是,不如不見。
他一生之中,做過無數決定,極少有反悔的時候。可這一次,從踏出聚橫閣的一刻起,他就後悔了。睜眼閉眼,都是臨花靠竹的緋色身影,如何不見?見了,又能如何?
見還是不見,還沒想明白,他已經披著夜色,站在竹林深處。
“告訴金無望,好好看著白飛飛,別叫沈家絕了後。”熟悉的聲音,連語氣中的那一絲跳脫都如此生動,彷彿還能想象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戲謔冷冽之色。
“公子派石明一路相隨,莫非是不信我等?”陌生的聲音,語氣中頗有不服之氣。
“不錯。”這個人,有時候說出的話彎彎繞繞,有時候,卻直率爽快的要將人氣死,“你也可以乾脆就讓石明一個人去,也省得大老遠的跑去大漠,吃力不討好。”
“屬下必將公子的話帶到。”連李尋歡聽了都不住搖頭,王憐花的屬下卻好像早已料到會得此回答,竟直接領命而去,身形輕捷如靈貓。
“有大門不走,偏偏要翻牆,李兄何以放著探花郎不做,偏偏去學那採花盜的做派?”
不知何時,王憐花已走到李尋歡面前。嘴角輕抿,口舌刻薄,只有眼裡的笑意,說明他見到李尋歡其實還是十分開心的。
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