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伍六一，你不是最看不慣那小子嗎？”

“連長，在醫院的時候，成才來看我……”

“他向你道歉啦？”

“不是，是我向他道歉。”

高城直接一個急剎車，把車停在了路邊，然後吃驚地看著伍六一：

“伍六一，你腦子沒毛病吧？你什麼時候向人道過歉？！”

“連長，錯了就要道歉，這才是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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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伍六一面色平靜地看著高城：

“連長，你幹嗎當兵？”

高城莫名其妙：

“我父母親是軍人，我是在軍營長大的，從小的理想就是當兵，成為將軍。”

“那連長，你知道我為什麼當兵嗎？”

看到高城不明就裡的樣子，伍六一笑了，把目光轉向車的前方：

“班長那年到我家問我這個問題，我說：‘我從小的理想就是成為偉大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其實那全是扯淡。

我們上榕樹是個窮山溝裡的小村子，點一支菸還沒抽完就從頭走到尾了。

我們那祖祖輩輩都是農民，要想改變這土裡刨食的命運，不是考大學就是當兵。我們那太窮，沒有好老師願意呆，所以，當兵成了唯一的出路。

當兵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一家子的事，為了這個目標，全家老小可以犧牲一切。即便如此，機會還是太少，能當上兵還是不易。”

伍六一又看向高城：

“連長，你說我太好強了，其實我只是太拼命了。我必須好好幹，爭取提幹，留在部隊；即使不能留在部隊，也能復原分到縣城裡，這樣就能把我娘接到城裡，讓她過上舒坦日子。”

高城從來不曾聽到過這些。

“幾個月前，我娘來信告訴我，我們村的二旺殺了縣裡的人武部長，現在正被通緝。

二旺招兵時沒被選上，他爹託人找到人武部長，那傢伙開口就要4萬塊。我們村一年人均也就2000元左右，二旺他爹求爺爺告奶奶才湊齊4萬。沒想到送過去時，人武部長說名額已經賣給出5萬的人了。二旺他爹剛回到家，就吐了血，從此一病不起……

我娘說那人武部長真是個挨千刀的，胃口越來越大，前幾年還是3萬，今年一下子就漲到了5萬。他的傻兒子去年娶了下榕樹的小翠。小翠是我們鄉里最漂亮的姑娘，可是為了她弟弟參軍，她只能和原來的物件分手，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給斷送了。

班長沒有選成才，成才他爹一定是花了3萬塊錢，求了那個人武部長。

許三多跟我說成才每月的津貼大頭都寄回家了，我想那是給他爹還債用的。我一分錢都沒寄給我娘，每月都抽菸用完了。所以我能抽得起塔山，而成才只能抽春城。我瞧不起他兜裡三包煙，其實我有什麼資格瞧不起他？！

當兵兩年，最多也只能還掉一半的債。如果沒有轉成士官，復原回家，他拿什麼還債，又如何去面對他的爹？他留在七連只能復原回家，去三連能轉士官，如果是你——連長，你會怎麼選擇？

說來好笑，過去我最討厭的兩個人就是我這倆老鄉，現在我最佩服的人竟然是他們。老A這次選拔讓我第一次真正認識了成才，我覺得他比我更爺們。

其實，我早就想向成才道歉的，可我抹不開這個面子。這次瘸了腿正好給了我這個機會。

你知道嗎，連長，私底下很多戰士都很佩服成才，因為他敢公然向你這個軍長的兒子挑戰，而王團長都未必敢。

很多戰士復原的時候後悔進鋼七連，說要是去了其它連隊沒準就轉成士官留在部隊了。”

高城沒有說話，發動汽車，駛向火車站。

到了車站，高城想送伍六一進站，可是伍六一不讓：

“連長，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就送到這吧。”

說完拿起行李，準備下車，高城拉住了他：

“六一，有難處跟我知會一聲。”

伍六一笑了：

“唉。”轉身開門下車。

下了車，伍六一猶豫了一下，轉身拉住門對高城說：

“連長，成才從來沒有班長哄著，連長罩著過。如果他有事，你幫我照顧他一下。還有，連長，記住一個人的好處，強過記住他的壞處。”

說完，伍六一站直，向高城敬了個標準的軍禮，然後關上車門，頭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向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