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些我都明白。咱是男人,按說不該背後說自己女人的不是。不過這過日子啊,真的不是外人看見的。你說我那第一個,難得出門應酬一次張嘴閉嘴都是專業,對著咱們說這些你們覺得有思想有深度,別人不成啊!回到家裡,除了她自己的專業書什麼都顧不上。當然不是說找老婆就是找保姆,我花錢請阿姨沒問題,可那作息時間完全就是顛倒的。我上了一天班回去別說熱飯了連句熱話都沒有。等你睡了人家開始忙活了,等你要起了人家打著哈欽洗完澡剛準備睡覺。別說要孩子了,好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倆是那房子裡分時度假的。”
郭文強苦笑,喝光了杯中酒表示理解。
“再說第二個,你們也都知道了,那倒是懂人情世故了,忒懂了。過到後來,我每天下班甚至都盼著她出去應酬別跟家待著,茲她要是在家準備好了晚飯等著我,沒別的,肯定是讓我給她找什麼關係去。你要稍微露出不願意她就生氣,什麼不支援她工作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每到那時候真恨不得找個不識字的,最起碼不會吵架跟寫論文似的,還帶前後呼應的。”
郭文強靜靜聽了,琢磨半天,
“沒錯,這都是我們看不到的,只能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其實那時候我還挺羨慕你的,畢業了,大家都只能跟這圈兒裡找,就你,不說家裡關係什麼的啊,一蹦蹦銀行去了,乾的也不錯,蹭蹭升級。找媳婦,拉出來都是讓人高看一眼的,男人累積物質基礎、女人構建上層建築,多完美的組合模式。”
老二苦笑,
“真是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你們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們,畢業了大家都去對口的地方,就我!咱專業說著唬人,跟民生一點兒關係沒有什麼都得從頭學起。你以為我沒想過去科研單位學以致用啊,我連考研資料都準備好了,可扛不住家裡啊。是,那時候年輕氣盛我也擰過——你們不讓我搞這個,我搞個學這個的媳婦你們總不能說什麼了吧?!可結果呢!第一個為了出國把我踹了,我真是溜溜等了她兩年啊,人還是沒回來。不長記性找第二個又這樣…我是真扛不住了,找一個散一個,這要是再找還不成那別人真就得說是我有毛病了。”
“你娶你自己媳婦管別人幹嘛啊?”幾杯酒下肚話也都說開了,郭文強追問。
“你是沒結過婚不知道。這婚姻啊,說著是倆人,接著帶倆家庭,其實是整個社會。要光說是倆人、哪怕是倆家庭我都能抗,可這社會壓力咱真扛不住。所以我才羨慕你,都那樣了還能挺著。你說那時候大夥兒老上你家買賣蹭飯去,你爸你媽我們也都熟,說著不願意你學這沒用的但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來他們真挺為你驕傲的。你媽看你那眼神兒真跟看花兒似的,你要稍微低個頭能被趕出來嗎?然後這麼些年你身邊兒也沒什麼能帶出來給我們看的人兒,老大隔的遠那是瞎著急,咱們常碰面我知道你小子琢磨什麼呢,要不你老那麼顯小呢,真是跟上學的時候一點兒沒變,想找男的就找男的,想找個仙兒到了領來的真是仙兒。不是我對紀麟有什麼成見,頭回看見鄒昱的時候真替你高興,你比哥哥強。”
從老二嘴裡聽到那個名字的郭文強鼻樑有點兒酸,掩飾性的低頭喝酒,
“…鄒昱,真挺好。可咱就一小民,俗人,真夠不上。”
老二嘆息,
“所以你跟電話裡和我說又跟紀麟好上了,他為了你做了這個那個我能理解,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說呢,從積極的角度看過去也算是成長吧。就像我找了娜娜,是有點兒沒心沒肺,但不用那麼累,逛街知道給我挑衣服,吃飯知道我愛吃什麼。而且紀麟也不錯,最起碼知根知底…而且這次見著他也覺得他變了,你記得那時候他上咱們宿舍找你凡人不理嗎?人都要長大,有些東西都要改變,不能說是低頭,只能說是妥協。”
郭文強皺著眉頭聽著,順著老二的目光往紀麟那邊兒看,正看到他站在娜娜和幾個女孩兒旁邊正說著什麼,幾個女孩兒聽得無比專注,一會兒大笑一會兒緊張的,忽然沒來由的心酸——老二說的沒錯,那時候紀麟來找自己都是帶著專業書的,自己如果不在他寧可坐自己床上看書也不怎麼和別人說話,只有看見自己回來了才會露出笑臉兒。別人私下都跟自己說他太傲,自己還洋洋得意——這才是自己喜歡的型別啊。
可現在呢,他清楚紀麟是什麼人,如果不是為了和老二搞好關係是絕對不會去和這幫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們聊天的,還能聊得津津有味。心裡明白他能這麼做歸根結底還是為了自己,所以更難受,又不能和老二說,只好一杯杯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