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追著疑似段譽的身影到了郊外的密林。
密林,自然是樹木茂密的。天寒地凍的地域,不見陽光的深林,厚厚的雪將泥土地覆蓋,時不時有大塊的雪從樹枝抖落,掉在地上是沉鬱的砰砰聲。
慕容復踩著深雪,只聽見嘎吱嘎吱的脆響,之前看到的那抹身影,卻似憑空消失了一般,甚至沒有一點聲息。
“慕容復…”
“慕容復…慕容復…”
“慕容復…慕容復…慕容復…”
慕容復彷彿聽見無數個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他支起耳朵,左右的探看著,不知道聲音的來處。
那道聲音又問,模模糊糊,彷彿來自遠方。
“慕容復…”
“大燕後裔…”
“落魄的皇室…”
“復國所願…”
“甘心麼…”
慕容復確實不甘心復國的大夢支離破碎,然而他不會回應那個聲音,不會讓這個故弄玄虛的人摸透他的心思。
“契丹狗蕭峰,如今雖負惡名,卻有人打心底將他欽佩…”
“渾和尚虛竹,痴呆蠢笨,卻得逍遙派真傳,銀川公主真心…”
“草包段世子,做事不著邊際,胸無大志,卻有皇位等待著他…”
“慕容復,你可憐,你可悲——身負惡名,無人相護;紅顏離去,另為嫁娶;落魄皇孫,復國難求。你可甘心!你可甘心!”
慕容復擰眉,目光如電的掃過四周,最後落定在一株樹梢:“閣下何必故弄玄虛,何不現身一敘?”
“呵!姑蘇慕容,果然名不虛傳。”只聽一聲尖嘯,一道黑影從慕容復盯住的那株樹上縱身躍下,黑色披風裹得他身形模糊,一口嗓音也明顯變調,只有微揚的披風角下,露出他半隻長靴。
慕容復的目光從黑衣人身上不著痕跡的掃過,又問:“閣下如此刺激我,所求為何?”
黑衣人嘎嘎怪笑著:“如果你有心復國,我之所求,就是你之所求。”
慕容復雙手抱臂,眉梢微挑:“此話怎解?”
“大遼欲出兵大宋,大理與大宋交好。為防大宋請南疆奇人襄助戰事,大遼出兵,必先滅大理!大理一滅,疆域可歸你所有!”
慕容復冷聲道:“閣下既然要與我交易,又怎容欺瞞?”
那黑衣人於是朗聲大笑,只是他笑聲尖銳刺耳,此時驀然擴大分貝,更顯得駭人:“不愧是姑蘇慕容復!我確實並非為大遼驅使,而是為西夏謀利。”
慕容復拊掌:“大遼出兵大宋不假,大理與大宋交好不假。你西夏只怕是欲攻打大理,又怕大理向大宋求援,於是等遼宋征戰,再行其是罷!”
慕容復深知,與虎謀皮,須得有所藏,有所露。藏是不可說的王牌,露是膽敢謀劃的膽氣和能力。
黑衣人果然不忌諱慕容復猜出他們的計劃,因為慕容復此時已落入他的埋伏中。同謀,則生;抗拒,則死。
不待黑衣人肯定或否認的回答,慕容復發問:“我慕容復區區一人,力量薄弱,怎麼能助你大事?”
黑衣人坦言道:“以慕容公子之能,殺大理世子段譽,必不在話下!”
慕容復玩味的笑道:“閣下與我皆知,段譽不過一個草包,胸無大志,沒有頭腦,殺大理世子,卻不知緣何?”
黑衣人也笑道:“慕容公子與我皆知,段譽的結義兄弟,一個蕭峰,一個虛竹,都是武功蓋世之輩。以他三人,自然無法阻擋我西夏千萬精兵,然而大事之上,不容閃失,自然要妥善處理。”
慕容復這一聽,約莫猜出了端倪。刺殺段正淳的假李清,被割斷的接天橋鎖鏈,還有替他認罪的廚娘…大概,那個撲朔迷離的陰謀,最後牽扯的,不是私人恩怨,而是國家糾紛。
慕容復臉色一正:“要殺段譽簡單,攪渾大理的一池水也不難。只是我助你西夏攻下大理,也算不得大功一件,只怕當不起整個大理的疆域作為回饋。”
“自然不會這樣便將大理贈送予你。大理的疆域,城池,民眾,精兵,官吏,都屬於你,然而,你屬於西夏。至於你何時能掙脫西夏的束縛…威名蓋世的南慕容,莫非對自己沒有信心?”
慕容復含笑,雙眉彎成月弧:“慕容復別的沒有,信心倒是不少。”
黑衣人嘎嘎的笑個不停,整個人都開始打顫了,他一直笑一直笑,笑得慕容復簡直覺得天旋地轉了,才終於止住笑聲,聲音嘶啞的說道:“那麼,慕容公子,我靜候你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