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和晏笙說,若是證據足夠,他們便能將這位目無王法的曲老爺,革職查辦了,而如今唯一欠缺的,便是足夠扳倒他的證據。
流江城的春日入夜總是雨水很多的。
窗外忽而就起了雨聲,雨點淅淅瀝瀝的落在門外窗沿,起初雨勢不大,可坐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雨點便如傾盆而來,劈頭蓋臉勢頭兇猛。曲縣令看了看窗外的雨勢,不自覺的扯了扯嘴角,端起眼前的酒杯就要與晏笙碰杯。晏笙有些頭疼,這雨說來就來還來勢洶洶,他正在憂慮著自己一會兒該如何回去才好。
“晏笙吶,你看這春雨,說來就來,勢頭還那麼猛,你一會兒也就歇在府上罷。”說著朝他舉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晏笙抬頭,皺著眉將那嗆人的酒一口喝下,正想著怎麼回絕這色老頭比較好,卻見幾個下人行色匆匆的抬進一個雕工精緻的婁金香爐,插上一根看上去有些奇異的長香點燃,頃刻間屋子裡便漸漸迷茫起一股朦朦朧朧的香味來,晏笙細細修了片刻,卻說不上來這究竟是什麼味道,有些像梔子花,卻又比那香些,有些像茉莉,卻又比那濃郁些,還有些像百合,可又不似那麼濃烈的嗆人。
這香味,無端端的,晏笙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沈淵白。
這三個字忽的讓他心臟頓了一下,他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想起這人來,便轉移注意力似的開口:“曲大人這香味道獨特的很,不知可否請教您這是燃的什麼香?”
曲老爺摸著嘴邊兩撇鬍子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晏笙你把這杯酒喝了,我就告訴你這是什麼香,如何?”
晏笙不勝酒力,從前就討厭的便是這酒的味道,聞起來嗆人,喝起來辛辣割喉,喝多了還容易難受,簡直就是受罪的事兒,可今晚也不知怎麼了,他忽然就想喝酒了,雖然不愛喝,可他卻想喝,想不停的喝下去,直到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誰,忘了過往忘卻紅塵才好。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引得曲老爺一陣擊掌:“年輕人果然好酒量!”曲老爺湊近了些,神秘兮兮道,“這香啊,叫美人香,原是南方蠻夷上貢給朝廷的,我也是有幸才得這麼兩根,今兒個若不是遇見晏笙你這樣的美人兒,我還捨不得拿出來用呢。”說話間放了酒杯筷子就來拉晏笙的手,另一隻手則直接摸上了晏笙的臉。
此情此景晏笙一早變心裡有數了,他暗自慶幸好在自己不曾貪杯,抬手便想揮掉曲老爺在自己臉上毫無規矩的手掌,手抬到一半時突然發現自己沒了力氣,全身開始出現一陣寒意一陣燥熱交替的情況,難受的不得了,全身都突然癱軟了下去。他便看到自己整個人都陷入了曲老爺的懷裡,掙扎動彈不得。
腦子裡沖天而入一股子香氣,那香!……
晏笙猛然間害怕起來,這是他不曾想到的情況,也是他最不敢想象的情景,可是……
迷迷糊糊間他感覺有人抬著他的手腳將他扔在了一個柔軟的地方,而後房間裡的下人們開始陸陸續續的退出了房間,似乎到了最後,整個房間空蕩蕩的就只剩下不清醒的自己和非常清醒的曲縣令。
晏笙卻發現自己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多麼悲哀。
他自嘲的想,是不是註定了,自己這一輩子,合該都是被人騎的賤貨,永世不得翻身?
他有些慼慼然的閉上雙眼,認命一般不去想也不去看,只覺得眼角有些涼涼的,他也懶得去想那是什麼。
他想,這大約就是我的命吧。
可是等了很久,久到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睡了一覺醒來了那麼久,意識比原先稍微清明瞭一些時,仍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有些不明就裡的想,難道曲老頭忽然改主意了?疑惑之間緩緩睜開眼,眼前刺眼的白光讓他眯著眼恍惚了好一會兒,等他漸漸適應了這光芒之後,他卻忽然之間,不動了。
或者說,傻了。
他看見,沈淵白站在他面前。
沈淵白站在一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恍若睥睨凡塵眾生那般睥睨著他,面上無一絲表情。
這是那天夜裡之後,晏笙再一次見到沈淵白。
原來自己一直不知道如果在遇見這人,該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這時他才知道,原來是沒有表情的,他只是,仍然是,本能的感覺到了——害怕。
沈淵白在床邊站了很久,打從這人進了這間屋子,他就一直跟著他了,直到這人被扔到床上,他才終於忍不住現了身出了手,而後就這樣一直靜靜的站在床邊,看著那人沉沉入睡的模樣,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