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會一年不喝酒麼?”
郭嘉挑眉;面上沒有絲毫赧然抑或悲哀,表情反而有些得意:“當然沒有。”
荀彧大笑起來:“想來是四公子定是遭殃了!”
郭嘉將酒飲下,把玩酒杯理所應當道:“他害得我輸了打賭,自然要賠償我。”
郭嘉又陪著荀彧說笑了許久。許久之後,天色漸晚,酒水也要飲盡了。
荀彧終於道:“你不勸我麼?”
郭嘉斂眸而笑。他先給荀彧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需要我勸麼?”
需要麼?
荀彧哪怕老了,頭腦不清楚了,依然清晰知曉自己要的是什麼。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執念,亦是支撐他走過這一段漫長而茫然的人生路上,那盞唯一的指明燈。
他與曹操,本是不該走同一條路的。可惜彼時他看不清楚,陪著他走了這麼。但縱然他陪著曹操走了這麼久,依然是要分道揚鑣。
這是理想與現實的衝突。選擇捍衛理想抑或屈服於現實,只在荀彧一念之間。
不需勸,勸亦無用。
荀彧也跟著笑了起來。他給自己又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唉,老了不中用了,居然忘記你最擅長的是什麼了!”
荀彧又喝了一口酒,笑的連眼淚都掉下來了:“老了,荀彧已經老了!這一局,他也該退下了。”
人老了,跟不上歷史前進的步伐,早就應當退下了。哪怕原不曾意識,哪怕心有不甘……哪怕,還有太多事情還沒有做。
是退,抑或者死。
這是唯有荀彧自己方能決定的,與他人無關,與任何人都是無關。哪怕曹操,也無法逼迫他改變決定。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好友惆悵時,遞上一杯酒。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郭嘉看著一杯清酒,忽然想到了很多東西。
包括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被荀彧推薦入曹營,抑或此後時常的三人一同飲酒,抑或不知何時起,他們三人居然再也不曾一同飲酒了。
直至今日,唯有他與荀彧,一同談笑風生。
哪怕笑聲悠遠,將來再回首亦要滿面清淚。
荀彧又笑了許久。許久之後,他的笑容漸漸斂去。他嘆了口氣,半是悵然道:“可惜世事難料……”
郭嘉的動作停了下來。
因為這六個字,令他想到了一些事。
他想到了曹植小時候時常裝可愛裝傻,企圖在他面前矇混敷衍;他大病時,曹植費盡心思照顧,無微不至;他前往江陵至後來赤壁之戰,都是曹植以著守護者姿態,保護著他。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被人這般顧及了。
他覺得開心,覺得溫暖,覺得感動……甚至到後來,他也控制不了心中對這個少年的喜愛。
但那又如何呢?
曹植不是普通人,他不可能被養在身邊;曹植也不是曹操,不可能傲視世間規則,與他並肩站在一起。甚至連曹操一分怒火,他都無法承受。
他比一般人多了,太多的枷鎖。卻比人上人,又少了太多力量。
何必相伴,何必相誤。
可惜,世事難料。
荀彧一手支著有些暈眩的腦袋,用空著的另一手擺了擺:“罷了,罷了。不談這些,今日好好喝個痛快,不談這些!”
誰也猜不到曹衝的驟然離世,也猜不到,年幼平庸的曹植後來居然能表現至此。
哪怕郭嘉,也無法猜到。
曹植大婚之日,楊修曾端著酒詢問他此番一飲而盡,是否當真能忍住,將來再也不飲。彼時他回答說:倘若一個人想要忍住,便一定能忍住。
但其實很多東西,是忍不住的。
唯有借酒消愁。
郭嘉舉著這一杯酒,靜靜看著。倘若八年前,他不貪那幾壇酒,是否今日,曹植就不必如此辛苦?
他錯了,卻再也沒有機會更改。
荀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說奉孝,你不是來和我喝酒的麼,怎麼喝到一半自己反而呆了?”
郭嘉回神,一飲而盡。
誰都不知郭嘉最終與荀彧說了什麼。
不久之後,曹操封賞眾人,遷升或降了許多人。唯有荀彧,身處令君之位穩如泰山。眾人不由有些懷疑,曹操是否已原諒荀彧,抑或根本不曾怪罪他。畢竟正如曹操所言,他們之間有三十年的情分。
然而猜測歸猜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