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學寫。與曹丕不同的是,楊修教他習字時還會解釋字義,今日講解的正是他們之間淵源略深的《韓詩外傳》卷十。
“臣園中有楡,其上有蟬。它的意思是說,我院子裡有一棵榆樹,樹上有一隻蟬;蟬方奮翼悲鳴,欲飲清露,不知螳蜋之在後,曲其頸,欲攫而食之也……”
楊修解說尚未說完,便聽得小孩動了動唇,微不可聞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楊修手頓了頓:“你記得?”
曹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怔了半晌,才揚起小臉,鎮定又從容道:“不對。”
“何處不對?”
“這個字。”曹植指著幾個字,“這裡園,蟬,奮……都不對,不應該是這麼寫的。”
楊修的眉頭高高揚起:“哦?”
曹植執筆,於紙上寫下他印象中正確字。
楊修盯了半晌。秦皇一統六國後統一文字,經過這幾百年流傳,慢慢從大小纂至隸,再演變日漸成楷書。而小孩寫出來的字,除了更工整更簡潔外,一點美感也沒了。
楊修眉頭放了下來。他最終道:“你腦子居然真的壞了。”
“……”所以他這麼認真地提出問題,楊小人居然得出了這麼個結論麼。
小孩面無表情偏過頭,心中再將楊小人拖出去槍斃十分鐘。
見他這表情,楊修清傲的眼中緩緩溢位一份笑意:“我雖然不能苟同,但你這創意倒是不錯。”
小孩還是悶悶不樂。
楊修笑意漸漸斂了下去:“你可知我為何不能苟同?”
曹植將目光重新放到他身上。
“始皇三十四年禁百姓以古非今,以私學誹謗朝政而焚書坑儒,舉國反對之人最終是何下場?”
“漢武帝納董仲舒之言獨尊儒術罷黜百家,難道又沒有人反對了麼?”
“我今日觀之,植頗有乃父之姿,非墨守陳規之輩。”楊修雙手撐於案几,緩緩後仰,直至脊背觸及壁障。他的語氣有些淡,有些遠。“你父親定都許昌,頒佈新法,得舉朝上下數以不計官員反對。然縱使阻礙重重,三年來新法最終仍得以施行。”
他說著,滿意看小孩聽得連呼吸都要屏起來了。
“你可知為何。”
“……權勢。”
楊修讚賞地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不錯,正是權勢。曹公手掌生殺大權,是以他們敢諫而不敢逆。而你不過曹公之子,無權也無勢,你得不到哪怕僅是我一人的贊同。但你可想過,若有朝一日一統天下的人是你,誰還敢不贊同這幾個字?”
曹植愣愣聽著他這番言語,眨了眨眼,再眨了眨。
☆、4如此刺客
建安三年冬十月,操以荀攸和郭嘉所謀之計,決泗水和沂水,灌下邳城。又一月,呂布部將宋憲、魏續等縛執陳宮,全城投降。操得生擒呂布,獲臧覇等,乃割青州、徐州附於海,以委派臧覇等據守。分瑯邪、東海、北海為城陽、利城、昌慮三郡。
至此,曹操據兗、豫、徐三州,與袁紹勢均力敵。
曹操攻下徐州時,許昌下了第一場雪。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下得並不久。薄薄地在地上積了一層,看起來很快就要融化了。
卞氏才命人將門前院中掃淨,天空又開始下雪了。
這一場雪下地太大了,待停時,整個許昌都籠罩在雪色裡。
那日他裹著棉襖縮手縮腳跟著依舊一襲青衣風采不凡的先生讀了會書,便見得門外探入了個腦袋。
是他三哥曹彰的腦袋。
曹彰穿的衣服也並不厚,他見楊修也看著他,就訕訕拱了拱手,去門外等曹植下課。
曹植下課後,才發現不止三哥,連二哥也來了。而他們來的目的,居然是為了打雪仗……
有那麼一瞬他覺得錯看了曹丕。印象裡總覺這是一個幼稚至極的遊戲,但如今與兄長們相互丟來丟去,居然也覺出了幾分樂趣來了。
又過了幾天,便到了年關。
年關的時候,這座素來安靜的府邸終於熱鬧了些許,只是在卞氏掌管之下一切井井有條。
許都也熱鬧了起來。
自定都許昌,前來定居的百姓越來越多了,這三年來人口幾乎增長一倍。時近年關,廟會之流也漸漸多了起來。
曹植對此感到好奇。他詢問小廝有關廟會細節,而那小廝四歲賣入府中為奴,並不清楚這些。他便提議說不如今晚前去見識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