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心中疑慮,面上一點不顯。他只掀了掀眼皮:“怎麼,你是想記得小時候玩了多少泥巴,還是尿了幾條褲子?”
“……”
曹植深吸一口氣,覺得腦袋終於清醒了些,才道:“以前的事我有些模糊記得了,事實上墜馬前,我似乎有件什麼重要的事情,卻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楊修聞言,將手中書卷放下。他狹長的眼靜靜注視眼前平靜無波的小孩,半晌才似笑非笑道:“這件重要的事,以至你念念不忘三年?”
曹植乾笑一聲:“呵呵……”
楊修一手支著下顎,思憶間眸光流轉:“我聽聞,你這種因頭部受傷而失去部分記憶的事,大多人稱為失魂。至於法子,我又不是神醫華佗,怎會知曉。你既已慢慢記起來了,總有一日能記全的。急什麼?”
神醫,華佗……
曹植心中默唸這四字,眉心微皺。他幾乎安奈不下心中衝動欲請華佗來一看了——這又是一個有印象的名字,想來也是前世時常聽聞之人,也不知見過華佗之後,他又能想到什麼——但華佗既為神醫,一舉一動自然是引人矚目的。他若真找華佗看病,以三年前墜馬之緣由,恐怕不妥。
思及此,他便不說話了。
他靜靜坐在位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失落傷感的氣息。他本是極乖巧的小少年,任何人瞧見他這般模樣,心裡定是有些難受的。
但楊修卻不在這些人裡。他漫不經心彈指,嗤笑道:“其實我倒還聽說過一種方法。”
曹植陡然抬眼,眸光微亮。
“你失魂,是因墜馬傷了頭。如今你若是再傷一次,說不定就能將原先忘記的東西記起來了。”語罷,楊修居然認認真真地指了指書房外門柱:“這根柱子看起來也甚為結實。你若願意,不如撞上一撞,便知成效。”
“……”曹植默默轉頭瞧著那根看起來十分結實的門柱,再默默轉頭凝視自家混蛋老師,眸中亮光瞬間轉為幽怨,深度不可言表。
“為師也極好奇究竟是何等大事困擾你三年之久。”毫不在意這無形殺傷,楊修一指輕點下顎,狹長的眼中又覆上了三分嘲諷七分戲謔:“你若記起,可別忘記同為師來說。”
“……”
“你現在既然沒心思撞,我們便來說一說《墨經》。”開解完自家學生,自然還要繼續上課的。楊修從身後丟出幾卷竹簡,示意曹植開啟。
“《墨經》?”曹植將之開啟,面色有些古怪。他瞧了瞧楊修不置可否的神色,輕聲提醒道:“若學生沒記錯,已經學過了。”
楊修目光中泛起一絲詫異:“你居然還記得你學過?”
“呃……?”
楊修瞧著他無辜的表情,只淡道:“你將《墨經》之《經下》翻開來,全部看一遍。”
曹植依言翻開,默聲閱讀。
然後,他的表情很快變了。從原先的無奈,至不可名狀的微妙。
他已知道楊修想說什麼了。
《經下》中正有兩句話說,“荊之大,其沉淺,說在具。沉,荊之貝也。則沉淺,非荊淺也,若易五之一”,卻正是說明曹衝稱象所用方法。
楊修不誇曹衝,也不貶低曹植。卻拿出已教過的東西再讓他學一次,不可謂不諷刺。
“我知你記憶不好,沒關係。是以為師今日再告訴你,溫故而知新,方可為師矣。”
曹植聞之,吸了吸鼻子,乖乖埋頭苦讀起來。
九月午後,陽光依舊璀璨。
曹操於花園亭中設了酒水,請荀彧與郭嘉喝酒。自他們引軍歸來,商討最多的還是親征劉備以及此後對付袁紹之事。如此時全然放鬆心情聊天,卻並不曾有。
但奇怪的是,唯有曹操與荀彧飲酒,向來嗜酒如命的郭嘉居然不動——他只定定瞧著杯中美酒,眼中既有垂涎,又有無奈。但他一手舉著茶杯,在荀彧微笑與曹操好奇裡,一口口飲茶。
曹操道:“奉孝今日是怎麼了,居然連這十年醇酒都吸引不了你?”
郭嘉聞言,眼中幾乎要流出淚水來了。但他面上依舊風淡雲清,甚至唇角都還掛著一絲極難看的笑容:“嘉喝多了酒,就難得飲口茶。這其中滋味,其實也頗為獨特。”
曹操眉頭挑地更高了。他在郭嘉口不對心的糾結與荀彧高深莫測的笑容裡再問道:“郭奉孝你這是怎麼了呢?”
荀彧撫了撫鬍鬚,笑道:“主公莫急。其實是奉孝與我打賭輸了,所以呢,一年內他都不能再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