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羅德雙手捧抱著人走下冰道,當他行步的時候,吸血鬼那月光一般的髮絲隨著腳步晃盪著,閃亮一如七十年前吃人精靈曾經獲得的一樣。
全拜那隻可怕的佩格?泡勒所賜,小汀洲幾百年都無人踏入,上頭綠草如茵,偶爾兼雜幾棵灌木,野鳥鳴蟲飛來跳去,顯得生意盎然。
對懷裡緊閉雙眼的人說:「這裡很適合長眠,是吧?」
也沒期待銀髮的人會醒來回答,他在汀洲正中央處找了個平坦位置,把人放上綠草絨毯,整理好他的銀髮與衣衫,幫著交迭雙手於胸前,讓這人看來不過是個沉眠於夢土的優雅王子,是織夢中的夢仙。
在睡美人的身邊單膝跪地,一如古老騎士發誓效忠於他的皇后。
「……明天不過是今天的夢境,你將沉眠如積雪下的種子……請務必夢著春天,雖然我不能對你確定,這春天何時會來。」
俯身,在夢仙脆弱的唇上輕輕一吻。
「下一次……」
萬般不捨的分開,下一次的吻、下一次的會面在何時?吉羅德真的不知道。
從袋中掏出一封短箋,壓在麥倫交迭的手下。
「玫瑰就算換了名字,聞起來還是一樣芬芳,謹記。」他又交代,嘮叨如同不放心孩子即將遠離身邊的父母:「千萬要放我的話在心上。」
解下麥倫常年掛在身上的十字架項鍊,雖然知道拿走這東西會讓銀髮的人恚怒,卻不得不取走,這是必須上呈騎士團、證明吸血鬼已死亡的證物。
又怔怔注視美麗的容顏好一會兒,直到自己眼睛也溼潤,才千般不願的起身。抽出腰上的長劍,以右手食指在劍尖處輕劃,讓劍沾染上他的血法術,然後以劍當筆,繞著麥倫周身畫了條淺淺的溝。
拿出不久前做好的玫瑰念珠,播種似的,一顆顆灑在圓形溝裡,然後念起古老國家傳承的咒語,那是被教團禁止施用的異教咒語:
大地之母,我等在此相遇,為著療愈你的子孫。
石頭、植物、四隻腳的、兩隻腳的、爬行的,
披著鱗片、毛皮和羽毛的所有親族,
都來替我看護陰溼泥土上睡眠的人——
唸咒期間,玫瑰念珠開始顫動,珠心之中彷彿有物,正學著小雞努力要從蛋中破殼而出。
我帶刺的圍牆,最古老有力的禁籬,善盡職責遮風避雨。
莫讓夜露沾溼了他的發,莫讓蟲子齧咬他衣裝,
莫讓咆哮的風吵擾他,
莫讓冬雪覆蓋他。
綠色的芽苞從念珠穿透而出,帶著強韌的生命力,只片刻工夫,芽已經茁壯成盤繞的枝幹,往下紮根到泥土,往上則錯節纏縛,將麥倫給罩覆在密不透風的藤蔓網裡。
「果然,還是玫瑰棺木最適合你。」就這麼下了結語,神御騎士吉羅德執著他的劍,又踏上那條尚未冰融的臨時步道,頭也不回。
事已至此了,絕對不能回頭。
◇
一個星期後,某個年輕男子來到精靈湖畔,男子與之前住在此地的麥倫?特倫森一般,不但有驚世絕倫的美貌,一頭銀髮更是絲滑亮麗,唯一不同之處,只在於麥倫的眼珠有海天般的藍,他的卻深沉若潭水綠。
前前後後繞了別墅兩圈,都不見有人的影子,憂愁因此攀上他的眉頭。
二話不說到湖邊,喊:「佩格?泡勒!」
喊了好幾聲後,吃人妖精才施施從湖底爬上來。
「不是特倫森家族的人嗎?嗯,我記得你叫凱利……什麼事?」
「你日夜都在湖裡,應該知道我弟弟上哪兒去了。」很焦急:「把你所知的一切告訴我!」
「知道啊,他太過飢渴,在飽餐了一頓神父大餐後,被神御騎士給殺了。」佩格?泡勒故意問:「特倫森家族沒得到訊息?」
凱利其實耳聞了這事,要不,也不會急著趕過來,他卻不相信麥倫會輕易去吸人類的血。
弟弟的體質跟一般血族不同,對血的需求量很低,平時吸取點玫瑰花的精華就夠了。更何況,血族的人為了避免被騎士逮捕,早就學會了養育自願奉獻血液的乾淨人類在身邊,如此一來,既沒有殺人的犯罪事實,也能確保糧食來源無虞。
麥倫若真的做了那事,也絕對是萬不得已,比如說七十年前那事。
「難道這次……真的死了?」他問,心底沉痛。
他喜愛這弟弟,總心疼於他的纖細敏感,但是為了尋找父親,無暇多分心思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