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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蹄踩在積雪上,被消去了大半的聲音。

一切都好像昨日,離開的那天太過倉促,竟然沒能把故鄉的風景好好的看一眼,可是這些年來,每每午夜夢迴,這處狹窄街道的舊景,卻無比清晰的呈現在夢境裡。離開時是稚氣未脫的天真少年,迴歸時已是風塵滿面的投機政客。

皚皚白雪下破落的青石板路,街道轉角斑駁剝落的石灰牆,茶館陳舊破敗的招牌,當鋪鏽跡斑斑的鐵門……這裡的時間彷彿依然定格在十三歲那年,被匆忙前進的歷史所遺忘,卻承載了他一生最愉快的回憶。

石誠扶著冰冷堅硬的牆壁,一寸一寸的摸索向前。彷彿那陳舊的建築是歷史的見證人,透過他微涼的指尖,將太久遠的過往一幕幕的一一傳遞給他。

七年,快七年了,七年的顛沛流離,他無時無刻不惶恐著,仇恨著,算計著,籌謀著,要在這悽風苦雨的人世間為自己博得一個位置,無時無刻不坐臥難安,噩夢纏身,無時無刻不準備著隨時赴死,從來沒有哪一刻如同此刻般,內心充滿安寧與祥和。這裡才是他的歸屬,他的根。

我回來了。他默默啟齒,無聲的對牆壁說。

驀地,他的腳步停在一間異常破敗的鋪子前面。

元清河看不出那是一間什麼樣的店鋪,沒有招牌,門框上貼著已經爛成碎紙屑的對聯,木板門窗腐朽不堪,可以從破洞窺見到黑洞洞屋內光景。從石誠異常沉重灰暗的眼神裡,他隱約猜到了什麼,他坐在馬背上巋然不動,看著那人愣怔的門口,背影說不出的迷茫和淒涼。

石誠神情恍惚的推開門。

熟悉的場所,熟悉的景緻,映入眼簾的卻是滿目荒涼。

院中長了一人多高的荒草,全都枯黃了,被白雪覆蓋,院中那棵老槐樹枝幹虯曲向上,頂著一樹瓊枝長成一株蒼天的妖鬼,儼然已經成為這處荒院的主人。院中四處堆積著大大小小的石料,皆已經覆滿白雪與枯草。

這個院落裡,唯一住過人的證據,是槐樹下一尊異常威武高大的石獅雕塑,雖然還未完成,身體的另一半還連線在粗糙厚重的石料裡,但雄獅炯炯怒目呼之欲出,仰天而嘯怒指蒼穹,威武肅穆栩栩如生,令人驚歎匠人的鬼斧神工,只是一尊半成品,卻已然有了俯仰天地侵吞日月的氣勢。

石誠瞪大了眼睛,步履蹣跚的走上前去,一腳將積雪踩實,他一個趔趄,順勢加快了腳步,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貪婪而急切,他終於撲倒在雪地裡,跪在那尊石獅雕塑前,緩緩張開雙臂摟住石獅,將前額抵在石獅胸前。

這番情景,連站在院外遠遠觀望的元清河都震驚了。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那人抱著一尊石獅情緒失控,雙肩抖動,似在瑟瑟發抖,又好似無聲哭泣。很久以前,他以為這個人沒有喜怒哀樂,他以為這個人沒有弱點,他以為這個人有一顆強悍到不畏生死鬼神的靈魂,可是此刻,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凡人,只有內心痛苦到極點的人,才會發出那樣無聲的哀慟。

這個人,他到底經歷過怎樣的過去?

他從未試圖打探過他的過去,他以為那人可能只會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短暫的過客,一個陌生的路人,可是事實是,自他們相遇那天開始,一直在他身邊沒有離開過的,竟然是這個最不可能的人。就連曾經的摯愛都已經離他遠去,遠得再也沒有出現在夢魘裡。而那個人,經歷過他生命中的大起大落跌宕浮華,而他,卻對他的人生一無所知。

他悄然替他掩上門,無聲的退了出去。他知道那個外表強大到可怕的人,決不允許自己在人前哭泣。

天空開始飄雪,那些雪白美麗的晶體從灰暗厚重的雲層中剝落,紛紛揚揚的飄灑。元清河站在石匠鋪的屋簷下,默默的為自己點了根香菸。

四周晦暗,萬籟俱寂。

石誠雙手摟緊膝蓋,蜷縮在石獅雕塑下面,從手臂和額髮之中露出一隻眼睛,幽黯得見不到底,周身已經覆上厚厚一層白雪,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尊雪人,與石頭雕塑融合在一起。

元清河走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光景。那人好似對寒冷渾然不覺,只是木然的睜著眼,一動不動的凝視著虛空中的某一點,連睫毛上都凝上了冰霜。

“下雪了,回去吧。”難得用這樣輕緩的語氣說話,好像怕驚醒了這尊看似正在沉睡的雪人。

石誠的意識已經混沌,但那人的聲音卻能輕易的穿透耳膜,進到他的內心。

回去?回去哪裡?我早已無家可歸,無處可去。觸目皆是營營碌碌的人群,滿目淒涼的荒野,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