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BIELING坐那兒沒走,周至嚴看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過去坐在他身邊,
“在想什麼?”
“我在想,夜航這麼危險,竟然也沒人鬧……要是JOHNNY在,不知道會怎樣。”
周至嚴嘆息著拍拍他的肩膀。
“周,你老實告訴我,飛夜航,你怕不怕?”
BIELING突然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這樣問。
中國人說話不習慣這樣目光對視,但他們的關係畢竟不一般了,周至嚴略微思考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怕。那段路白天飛都讓人手忙腳亂,晚上飛,就像瞎子走迷宮。”
BIELING笑了——周終於完全不閃避的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那咱們什麼時候去買相機?”
周至嚴也笑了,
“什麼時候都可以,我和小趙說過了——就是化工系那個——他給我列了個單子,買相機的時候順便把藥水都買回來,自己洗照片……可惜照不到白天的珠穆朗瑪峰了。”
下午的時候周至嚴很忙,他抓緊最後的時間給晚上沒有任務的新人們做最後的講解,根據自己的經驗提醒他們到了什麼地方大概會遇到什麼,應該如何處理。達姆達姆的氣溫至少有36度,看著他汗流浹背的站在飛機旁講解的樣子,大家都聽的特別認真。
吃了晚飯衝了澡,倆人都睡不著——一是太熱了,二是今天是公司第一次有人飛夜航,大家心裡都有點兒沒把握。
BIELING在自己床上翻滾半天,
“周,給我講講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好嗎?”
周至嚴沉默了一會兒,就在BIELING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終於說了,
“我家在北平,中國的北方,再北,就都被日本人佔了。上中學的時候我就喜歡飛機,雖然我家是做生意的從小也這麼培養我,但我還是拿自己的零用錢去買關於飛機的書來看。大學畢業之後進了家裡的公司,發現除非和日本人打交道不然什麼都做不了。後來偶然聽說這裡有飛機運輸公司招人就從家裡跑出來了。你問我為什麼要飛,我告訴你是因為我能飛——中國沒有飛行學校,懂飛行的人很少。從北平到昆明幾千公里,一路上看到的人太多了,很多次我也動搖,直接去當兵上前線吧。可是再一想,我這樣的,上了前線未必比那些苦出身有力氣的人做得更好。但是他們不會飛,他們不懂什麼叫渦輪、什麼叫氣壓。我懂。都是一條命,放在戰場上跟鬼子拼刺刀沒就沒了;到了這裡能多飛幾圈多運些物資回去比我那那裡發揮的功用更大。”
周至嚴這些話都是用中文說的,他說的很慢,所以BIELING也聽懂了,琢磨了一下,
“周,你是英雄。”
周至嚴無聲的笑了,看著天花板,
“我不是什麼英雄。上學的時候,也有些同學和教授提這樣那樣改變這個國家的想法。有一些,我也覺得不錯。可現在我的國家需要的不是治理,而是不被殖民。只有把日本人、德國人都打跑了,中國由中國人管了,才能用得到那些。我很多同學沒畢業就去參軍了,不少人也拉我去,我拒絕了。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相信等我學完了,戰爭結束了,我學的東西比去戰場上送死對這個國家更好。我尊重那些參軍的同學,佩服他們的勇氣,他們是英雄,我,只是在這個亂世,待在這裡,做自己能做的一點事情而已。”
“周,LARRY說你是天才。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戰爭結束了,你要去做什麼?”
“……那一天什麼時候才會到來啊……不知道,沒有想過。我現在想的就是,盡心盡力的把每一班都飛好。這裡需要人、需要飛行員。既然別人做不了我能做,那就把它做好……”
說這話的時候周至嚴在苦笑——他並不悲觀,只不過也實在樂觀不起來。如果真能活到勝利的那一天,自己恐怕還是會回到那個充滿了壓抑的家庭中去,做自己不喜歡的差事吧。
第十九章
倆人直聊到預定起飛時間到了,從窗戶看見中航的飛機起飛消失在夜幕中才抱著並不輕鬆的心情各自休息。
第二天陽光明媚,起來第一件事是跑到外面去詢問昨天的飛機飛得怎麼樣,得到了平安落地的訊息之後才心情舒暢的去吃飯。本來按著之前的構想是去加爾各答買架相機,不過那邊現在一片混亂,機場方面費了好大勁才把工作人員全找到都安置在宿舍區,於是難得的閒暇就變成了窩在宿舍的聊天——按周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