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彷彿對於此情此景不能領會。他在十六歲那年驟然失去了父母家庭,在小黑山蘇醒過來之時,第一眼看見的是戴黎民,第二眼看見的就是虞師爺。這麼多年虞師爺關愛他,照顧他,教導他,提拔他。他本來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是虞師爺一手把他栽培成了如今模樣。
他閉上眼睛,想象如果清園之內再也沒有了虞師爺的身影——不堪想象,清園是他為虞師爺建造的家。如果虞師爺不在了,這還算什麼清園?
虞師爺沒向他要過什麼,他做了旅長,虞師爺依舊是個平頭百姓。虞師爺把他從小黑山帶到了長安縣,現在長安縣都是他的了,虞師爺卻要回到鄉下,去過寂寞的生活?
唐安琪思及至此,往外撒腿就跑。
虞師爺一個人沿著高低不平的石子路向前走,兩邊本是起伏綠野,如今綠意沒了,只剩一片白雪皚皚。唐安琪拖著一條傷腿追上來,縱身一撲把他壓到了雪中。
虞師爺仰面朝天的躺在大雪地裡,就見唐安琪氣喘吁吁的漲紅了一張臉。
“你要逼死我啊!”唐安琪的眼睛很亮,亮的帶了殺氣:“師爺,你要逼死我啊!”
虞師爺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於是唐安琪像要吞刀自殺似的,從喉嚨裡又擠出了三個字:“我選你!”
虞師爺凝視著他的眼睛,依舊一言不發。
唐安琪一翻身坐起來,胸中的血液翻騰不已。抬起頭望向周遭四野,他彷彿第一次看清了清園的景緻。天空是那麼的蔚藍,日光是那麼的金黃,雪地是那麼的潔白。空氣乾燥凜冽的刺激了他的肺腑,他又冷又疼,發了瘋似的大喊一聲:“我他媽選你,行了吧?”
虞師爺躺在雪地裡沒有動:“安琪,說話算話,我不逼你。”
唐安琪彎下腰去,不由自主的抖作了一團。方才的銳氣與熱力忽然全消失不見了,他喃喃的說道:“你沒逼我,是我自願。”
虞師爺在身邊抓了一把雪,抬手送進嘴裡。
七八年的光陰,換來唐安琪的赤膽忠心,值得。他就知道唐安琪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去。吃一塹長一智,他不可能再扶植出一個不聽話的戴黎民。
他覺得自己很愛唐安琪,有時幾乎要把對方當做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就算將來唐安琪沒有用了,他想自己也要好好的養著對方。
虞師爺心裡很熱。又將一把雪填進嘴裡,他在透心涼的愜意中仰望蒼穹,身邊呼哧呼哧的,是唐安琪在喘息。
70 各過各的
虞師爺終於逼出了唐安琪的承諾,但是並未因此欣喜若狂。他板著臉又把唐安琪冷落了好幾天,後來見對方苦惱的快要借酒消愁了,這才漸漸從陰轉晴。正好這時也到了春節,他臉上的喜色配合著時節的喜氣,正是湊成了一對雙喜臨門。
唐安琪從來不曾把虞師爺當成敵人看待過,虞師爺的一切動作都是單方面進攻,而他作為一隻黃嘴丫子的小雀,哪裡受得了這一套攻心戰術?被虞師爺這麼忽冷忽熱的整治了一場,他心中一片懵懂憂傷,也就只有落敗的份兒了。
大年初二,他陪著唐太太迴文縣。唐太太打扮的花團錦簇的,臉上搽的有紅有白,比出嫁前胖了一圈,回到家後很出風頭。陳家也有個大花園子,裡面梅花開的正豔。唐太太和姐妹們在暖屋子裡說笑,唐安琪在陳家兄弟的陪伴下逛了一趟花園,末了掀簾子回了來,把一枝子梅花遞給了太太:“你看這花開得多好。”
陳家還是老規矩,小姨子要躲著姐夫。唐安琪說完這一句話,忽然發現房裡的大小姑娘們亂作一團,紛紛的全往後避,便是嚇了一跳。而唐太太接過梅花站起來,含羞帶笑的把他推出去了。
唐太太覺得很幸福,丈夫連看到幾朵好花都想著給自己折回來,身為女子,夫復何求?
唐安琪倒是沒想那麼多,他和陳蓋世一起走到後宅,那裡搭了戲臺子,正有北平過來的名角在上面咿咿呀呀的唱。他在前方找位子坐下來,一邊聽戲,一邊陪著岳父岳母說閒話。
新年過的很平安,從文縣回來之後,唐安琪便是無所事事。這回他不惦記著往天津跑了,死心塌地的守在清園,從早到晚的和孫寶山在外面放炮仗。
放夠了炮仗,他又開始出去玩。花天酒地的混到正月十五,他這天忽然聽說萬福縣裡開了戰,戴師鬧起內訌了。
唐安琪認為戴黎民是個有本事的,應該不會落難。當晚他回到家中,在太太佈置出的小佛龕前跪下來上香祈禱,希望佛菩薩保佑狸子,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