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兩茫茫
在接下來的幾日內,唐安琪和戴黎民躲在小屋裡,始終是沒有找到逃出文縣的機會。
吳耀祖來了,坐在一張大桌子上,兩條腿長長的垂下去,顯不出他的瘸。面無表情的看著唐安琪,他說:“虞先生病了。”
戴黎民聽聞此言,恨不能一拳搗進吳耀祖的嘴巴里去。他知道當年在唐安琪那裡,自己的分量沒有虞清桑重;現在情形似乎是變化了,可也不敢百分之百的保準。神情緊張的觀察著唐安琪的反應,他很怕對方的心意會動搖。
然而唐安琪並沒有大驚失色,他坐在椅子上,只低低的答了一聲:“哦。”
戴黎民生怕吳耀祖繼續揪著虞清桑說個沒完,便出言轉移了話題:“如今出城的路口,還都被憲兵把守著?”
吳耀祖從桌子上溜了下來。低頭找到手杖拄穩當了,他開口說道:“日久生變、夜長夢多。不能再等下去了。”
戴黎民也站了起來:“那……大哥你有主意?”
吳耀祖用手杖輕輕磕打著地面,一雙眼睛不看人:“主意是有,不過算不得高明。”
戴黎民立刻諂媚道:“大哥,你又謙虛。”
大年初十這天凌晨,唐安琪和戴黎民早早爬出被窩穿戴好了,隨著吳耀祖的副官走後門離開吳宅。為了避人耳目,他們連汽車都沒敢坐,一路憑著兩隻腳連跑帶跳,黑暗中就見三個黑影快速閃過,一眨眼就能走出老遠。
副官熟悉情況,帶著他們避開巡邏憲兵,平平安安的抵達了一處肅靜宅院。院內黑黢黢的,唐安琪和戴黎民也不知此處有沒有人居住,提著一口氣跟著副官直往內走。而副官把他們引入一間房內,這回開了電燈,大方光明,副官才說道:“兩位,這是我家,趁著天還沒亮,快裝扮起來吧!”
唐安琪和戴黎民昨日已經受了吳耀祖的囑咐,這時便是各自忙碌。戴黎民換上一身粗布棉衣,然後頭戴狗皮帽子,腳穿絨布面大棉鞋。唐安琪則是脫了身上衣裳,將一件花紅柳綠的灰鼠皮袍子穿了上。袍子是時新樣式,把他那身體箍的有腰有屁股。彆彆扭扭的坐下來,那副官把個假髮套子扣到了他的腦袋上。
假髮套子是個燙髮的樣子,前面還帶了長劉海,一堆髮捲堆在頸上肩上,看著倒也逼真。副官擺弄假髮,唐安琪則是拿起早預備好的脂粉,一樣一樣的往臉上塗抹。昔日在妓院裡混得久了,他對於化妝一道見得很多,所以這時無師自通,用小粉撲子噼噼啪啪的給自己拍出了一張粉臉。
戴黎民站在一邊旁觀,看到最後心裡就想:“幸虧這是個男的——這要是個娘們兒,恐怕真就輪不到我了。”
唐安琪裝扮完畢,最後將一件紅披風繫了上。披風后面連著個風帽,風帽邊沿綴了一圈雪白的兔子毛。唐安琪把那風帽掀起來戴好,一張臉就藏在了烏黑捲髮和雪白兔毛後面,粉嘟嘟的看不清眉眼,只見嘴唇紅通通的好看。
這時天已大亮,副官聽得外面一陣馬嘶,便把唐安琪和戴黎民帶了出去。推開院門,一輛乾乾淨淨的馬車已經停在眼前,唐安琪一掀簾子上車坐好,又從副官手中接過一個大包袱,藏在了車內座椅的下面。
戴黎民也上了馬車,和那車伕並排坐在外面。車伕一甩繫著紅繩的鞭子,吆喝一聲便趕著馬車向前走去了。
唐安琪和戴黎民心中緊張,惴惴不安,馬車走的不緊不慢,卻是坦然。幾十分鐘之後,馬車在一道關卡之前停了下來,車伕和戴黎民把良民證都交出來讓憲兵檢查了,又陪著笑說道:“我們是警備大隊陳長官家裡的人,車裡是女眷,您就別看啦!”
日本憲兵在這裡守得久了,對於中國話已經是半通不通。對於女眷,其實是可看可不看,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上面命令下的嚴苛,不看還真是不放心。
手裡拿著一張翻拍出來的唐安琪的照片,憲兵走上前去一掀馬車車簾,就聞著車內撲鼻一陣脂粉香,而裡面一個花枝招展的摩登美人抬起袖子一遮臉,很羞澀的把頭扭了開去。
憲兵嗅了嗅香氣,然後笑嘻嘻的揮手放行了。
車伕揚起鞭子甩了個脆響,心平氣和的繼續前行,一直走到道路盡頭拐了彎。
大中午的,馬車終於出了文縣地界。
馬車裡面不時有響動傳出,戴黎民這時才敢回了頭:“安琪,幹什麼呢?”
簾子從裡一掀,唐安琪伸出了腦袋:“我剛把衣裳換回來了!”
這時車伕止住馬匹,然後對著戴黎民說道:“往前再走二十里是彭莊。過了彭莊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