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太太問:「哎呀,怎麼竟然沒有?」
廖總長嗔怪他太太道:「你也是的,問出這種古怪的話來。白總長年輕有為,自然也要挑一個稱心滿意的夫人,好過神仙眷屬的時光。既然是挑,總不能不花點時間。何況他又這樣年輕,也不愁這個。」
廖太太還是笑吟吟的,只對她的丈夫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愁?就算他不愁,我們既是朋友,也該為他籌劃籌劃。正巧,我這裡有個極好的人選,年紀配得上,家裡根基也很好,模樣更是一等一的。」
白雪嵐聽她一副做媒的口吻,已經生了反感,面上仍是很隨和地道:「能得廖太太這樣誇獎,一定是很難得的。只是我尚未立業,海關這麼多事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哪有餘力理會別的。對了,我一個副官今天也要表演,該是早就來了,怎麼這會子還不見?」說著四處轉頭張望。
廖太太問:「是不是那位姓宣的拉梵婀鈴的年輕人?」
白雪嵐說:「就是他。不知道到哪去了。」
廖太太羨慕地說:「你真本事,哪裡去找這麼個出眾的人物,他一進門,直把我們籌備會里的幾位小姐看得眼睛都不會眨了。偏他又非常的老實可愛,見了女孩子反而靦腆,不願多說話,藉口說要在表演前練習一下,抱著那琴盒子就不見了。估計這會子正在什麼沒人的地方練手吧,不是會堂後頭的小屋子裡,就是上面的天台。」
白雪嵐聽了,心更熱起來,向廖總長夫婦打了個招呼,轉身就到後面的小房子一間間地找。
不料小房子找遍了,都不見宣懷風的影子。
他便又跨上樓梯,往天台去找。
正走在樓梯上,忽然聽見一絲輕輕的琴聲,只是一瞬間的事,就彷彿誰拿著琴弓不小心在梵婀鈴上劃了一下子,但在白雪嵐耳裡卻異常清晰。
他心裡一喜,雖然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地快步去,又不禁按捺著自己的性子,矜持從容地往上走。
等登上最高那層,目光從只開了半扇的木門深深地探過去,果然,一個俊挺頎長的身影跳進眼底。
宣懷風穿著一套簇新筆挺的白西裝,背倚在纏了蕾絲花帶的雕花欄杆,兩手瀟灑地插在口袋裡,頭微微斜著,似乎很有趣地看著什麼。
這一幕,真是如詩如畫。
白雪嵐每逢看見這樣的場景,這樣精緻誘人的宣懷風毫無防備地一個人待著,渾不知世事險惡,心裡總泛起一股壓不住的衝動,要一把將他狠狠摟了,親上幾口,咬上幾口才可以宣洩這蓄得滿滿,幾乎漲開來的心情。
本來按捺著的,現在也不按捺了,急急地趕前兩步,剛要開口叫懷風。
忽然,一絲不成調的琴聲又鑽進耳裡,下一刻,便聽見一個嬌美迷人的聲音又笑又自怨道:「呀,我怎麼這麼笨,拉得一點也不好聽。」
白雪嵐猛地一怔,毫不遲疑伸手去推擋住視線的另半邊木門。
木門咿呀開了,視野裡跳進一個妙齡窈窕女子,正一手提琴一手提弓地偏頭朝著宣懷風笑呢。聽見身後的動靜,她似乎嚇了一跳,頭往後一轉,時髦的捲髮隨著風輕輕順起,十分好看俏麗。
宣懷風看見白雪嵐來了,站直了和白雪嵐打招呼,說:「你來了?我正在這練琴……」
說到一半,便察覺白雪嵐悶悶的不言語,又見白雪嵐把目光停在那女孩子身上,唯恐他又把無辜之人連累到了,忙介紹道:「這位歐陽小姐,恰好也在這裡忙些別的功夫。她寫的一手好字,實在是看不出。你看,那邊桌上就是她的手筆,這同樂會許多佈告都是請她寫的呢。歐陽小姐,這一位就是……」
那女孩子只是初時猝不及防被唬了一下,看清楚是白雪嵐,倒比宣懷風還鎮定,笑道:「宣先生,不勞你介紹,誰不認識海關總署的白總長?白總長,好幾個月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一邊說,一邊落落大方地伸過手來。
「歐陽小姐,」白雪嵐很紳士地伸手和她握了握,微笑道:「怎麼不見令尊?」
歐陽倩說:「家父原本今日要來的,可巧臨出門前來了一個電話,一位世交的伯伯病了,他說他必要親自去看看才安心。因此就派我做代表了。」
白雪嵐說:「令尊這樣辛勞,自己也要保重一些。」
和歐陽倩寒暄兩句,才轉頭去看宣懷風,笑道:「你的梵婀鈴練得如何?等一下要登場了,你可不要砸了我們海關總署的招牌。」
宣懷風說:「我只敢說盡力而為,本來我就不想登臺出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