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緊接著就是利器切斷血肉骨骼的摩擦悶響,血液噴灑出來的急促聲音,與軀體倒在沙土之中的無聲沉寂。
他的頭顱滾了幾圈,面容仰天停在血泊中,天此時竟下起雪來,雪花落在他死尤不甘閉合的眼眸上,融入他淚中。
後來他才知道,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他醒來,是在一片如死般寂寥絕望的白中。
沒有,什麼都沒有,空無一物,只有白,無盡的白。
他像是被千年白雪冰封住了的雕像一般,連動也無法動一下,只能默默承受那刻骨的寒冷以及無邊的孤寂。這般痛苦令他覺得不如死去。
而他終究還是沒有死。為保住他的生機,認他為主的《牡山雜記》將他困入書中,境內冰寒妖氣瀰漫,他凡體難以承受,然而如若不承受,那股妖氣反而會令他神飛魄散——那是比死去還要悲哀的結局。
在那個時候,他想到了葉修筠。
短暫的人生,讓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其實恨往往要比愛更能使人堅強。
若無父母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慘死的恨,年幼的他不會一路流浪乞討,艱難的一步一步逃進葉府;若無被最信任最親近的戀人背叛的恨,他也不會忍受著與妖氣融合的痛苦,逃過魂飛魄散的悲慘後果。
只有想著如何再見那人,如何對那人復仇,他才能夠堅持下去。
書中幻境除了他之外,什麼都沒有。後來隨著與境中氣息融合的程度,他能夠看見一些景物了,但也都是一片白雪皚皚的雪頂之景,過去的他從未目睹過,就書中文字內容而言,恐怕是前主人留下的殘念之象。再後來,他有了掌控妖法的力量,能夠將景色轉換成自己想要的模樣:葉府宅院、邊城市井、荒漠孤煙,然而即使他想要什麼都能夠得到,卻唯獨見不到任何的人跡。書中只有他一個生靈,其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等到他能夠走出來的時候,長久的寂寥令他花費不少功夫,才找回了言語的能力。
修筠啊,你說你痛苦,那你又何嘗體會過死亡的絕望滋味與十年生不如死的孤獨寂寥。
你說你為了天下蒼生,那當年殘害我父母,使王朝落入腥風血雨的人們,又何嘗顧念過蒼生,更何況,我也是你口中的蒼生的一份子啊。
為何他們能夠逃過天譴,而我卻要被埋葬被遺忘,天下還有比這更不公平的事嗎!
你卻說你要一力承擔我的恨意,而我又該如何恨你,你明明知道,我即便恨遍天下人,也唯獨對你……你明明知道……
想到此,他心中的不甘洶湧澎湃,好似要將他吞噬。強烈的意念驅動下,他的指尖動了動,終於清醒過來。
他一睜開眼就看到心心念念之人的側臉,這才發覺自己正被那人抱在懷中。
葉修筠的神情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淡然,王惟弈曾一度十分迷戀過這般安寧靜謐的氣質,如今看來,卻只覺得偽善。
葉修筠看樣子已經是守了他許久的,見他終於醒來,很突兀的問道:“惟弈,我們是不是許久都沒有談過心了。”
他想著的確如此,然十年已過,他們的心境皆不同於以往,又有什麼好談的呢?
葉修筠見他不講話,便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在你走後,我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了,我想你也一定同樣。”
王惟弈掙脫出他的懷抱,背對著不說話。
而葉修筠只是默然地望著他的背影,許久許久。
最後是王惟弈忍無可忍道:“你究竟想要說什麼,說對不起我請我原諒之類的廢話嗎,這你大可省下口舌。”
“我要說的東西很多,但看到你醒來,又不知該說什麼比較好,其實只是希望能這麼一直看著你,可是若不說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葉修筠溫柔地對他笑了笑,道:“有件事,我從未告訴過你,也沒機會說,現在終於可以講給你聽了:我葉修筠這一世唯一的意義,就是結識了你——王惟弈。”
聽此話,王惟弈一開始是十分詫異的,隨即他便意識到了某種不祥的意味。
“葉修筠,你!”
“是我請求雲淵在我身上佈下結界,從此你只能留在我的意識中,再也無力控制我了”葉修筠從身後擁著他,情深至極的在他耳邊輕喃著,“而在我體內,你的肉身會安全成形長大,然後就像破繭的蝶一樣,腐朽終究會化為腐朽,留下的只有這世間最完美無缺的造物。”
葉修筠吻著他的頸項道:“惟弈啊,我會還你個新生。是我自己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