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年我們和這幫瘋子在一起。期間為了獲得信任我們不得不參加祭祀,看著那些人拿嬰兒做祭祀。”
“一開始只是牴觸,久而久之便生出自我安慰,每天夜裡我的搭檔都在床邊祈禱,他開始覺得也許不曾存在過是這些孩子最大的幸福。潛移默化裡面我們慢慢相信了那些東西,等我們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時案子已經結束,主教死在我們面前,一顆子彈結束了他,可沒有什麼真正結束。我們時常能聽見那些人說話,更要命的是,我們也在那些人中間。我們像是受了核輻射的羊,一點一點毫無知覺的變異,回過神來時已經面目全非。”
“Dream in a dream。”袁峰不由自主。
“抓捕主教的時候他們燒了一個嬰兒,孩子的面板已經碳化,已經沒什麼能救它,孩子已經完了,於是我開槍,那是我最後一顆子彈。案子結束後,我的妻子自殺,在我們結婚週年的時候。那時開始我覺得自己也許做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可沒有人告訴我是什麼。”
他看著自己的指尖,修剪平整,流露出平實可靠的氣息。
上面卻沾染著意想不到的無形的血。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袁峰不知道作何反應,這個認知本身就如同一塊巨大的山石,將他壓至無法呼吸,可那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著,聲音極輕,似是旁觀者的眼色。
“那是一條回不來的路,”他說,“可我們憑著經驗便以為萬事無憂,經驗裡總是今年花似去年紅,明年花更好。”
“對不起。”袁峰低聲,這是他唯一能說出的話。
左森撇撇嘴角,。電話無端響起,震了三四聲後他接起來,陌生的號碼,裡面的聲音沿著大腦皮層,撩動他記憶裡最為熟悉的神經。
“你見過獵殺親子的北極熊,見過被同伴叼得稀爛的幼鳥屍體嗎?”
左森一瞬認出聲音的主人。
“那是生命的本質啊,而我們一直生活在幻覺之中,渾然無知。”
“一切都已經很清楚了,”左森說,“我在找你,帶著你沒有見到的成群警察。”
“我想你和他們的目的不同,”對方像是極為自信,“你還有問題,左森。”
“一些他們不能理解於你卻極其重要的東西。”
袁峰的目光顯示著他對這次對話的擔憂,他看見左森的神情漸漸陰冷。
“人已經死了,是嗎?”
電話那頭,青年指尖撫過鮮嫩花瓣,彷彿點破一盞盞脆弱假象,忽而笑得燦爛。
“你知道我的,謹慎而節制?這是你給的形容詞。”
“你想怎麼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
“這是最後一次了,左森,”他的語氣不無惋惜,“世界是螺旋,結束的陰影照應開始之初。”
“我會告訴你們地址,但我不在那裡,我希望你能找到我,也是第一個找到我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去找你。”左森無比冷靜。“我擊中了他,你們沒有多少時間。”
“我知道,可是你會的,”他的語氣輕輕的,卻無比精確地拿捏住他的要害,“因為你比我想象的還要不甘心。”
篇·荒原
他們得到了一個地址,某處舊劇場,上個世紀已經停用,房屋空置經年,無人問津。
進去之前他有些猶豫,他們面對的是一個沒有道理可言的罪犯,如今將他們引往這裡,用意直白無疑。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搭檔,左森拿著槍,對著面前散發黴味的門抬腳一踹,身後荷槍實彈的警員接著魚貫而入。
他跟著進去,眼前先是盲了幾秒,在適應過黑暗後黴與潮溼將他們淹沒,盡頭有微弱燈光,照亮一方舞臺,映著座下層層疊疊無人椅背,像是無聲戲。
被遺棄的舞臺上,是一具徹底掏空的屍體。屍身四肢散落,體腔之中塞滿了叢叢彩——康乃馨鳶尾紅玫瑰,詭異而豐盈的斑斕熱鬧。花枝刺蔓纏繞軀殼,勃勃生色自已然死去的屍肉上生長,花香滲透著血氣。更為駭人的是,在死去少女的頭顱邊,與之面貌相同的孿生妹妹的頭顱被牢牢固定,兩張極為近似的面孔相依相偎,彷彿自同一莖幹上生出的一朵並蒂蓮,微妙而諷刺的形容。
一對孿生姐妹,被做成了花的容器。
警員分兩路向前包抄,圍住了舞臺和第一排的座位,先前那個當著他們面將孩子擄走的少年癱坐在椅背裡,面色詭異蒼白。
左森遲疑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