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頭,喉結二度上下。
黃鶴將酒杯擱在絨毯,放開了手指。
“那人平時不知已被我操控,十年一到,他自然會想起。想起來時,就會回到我這兒,拔出針……”
“十年之間,萬一那人死了呢?”空海問。
“那我大概會睡上一百年,乾枯而死吧。若是那樣,也就那樣了。萬一我暫眠的墓地崩壞倒塌,一樣活不了。不過,我還是設法不讓這樣的事發生……”
“你下了什麼工夫呢?”
“比方說,找個像大猴這樣強壯的人來操控。暫居的墓地,也儘量挑選不會引入注目的地方。”
“——”
“比如說,此華清宮——”
“這裡嗎?”
“在驪山。”
黃鶴彷彿微微笑了一下。
“玄宗那傢伙在玉環醒來時,為了暫時安置她,在驪山中建造了秘密行宮。”
“——”
“隱密的行宮地底,蓋有石砌的密室。知道這回事的人,早在五十年前便都不在了。我便將它當作是沉眠之所。”
黃鶴再度拿起酒杯。
卻沒舉杯飲用。
他手握酒杯,盯著深紅色的酒看。
“這還需要些必備之物。”黃鶴說。
“必備之物?”
“就是血。”
“血?”
“沉眠時間長達十年,就算身體塗上再厚的油脂,水分也會散失。為了補充水分,也不得不補充食物。”
“——”
“喚醒我的人,便成為我醒來時的供品。”
“所以說——”
“醒來之後,我當場便殺了他,然後吸食他的鮮血。”
“什麼?!”
“大約生活一年之後,我會繼續尋找下一位受操控者,再睡十年。就這樣反覆進行。”
“但是,大猴呢?”空海問。
“你是說,我為何沒吸大猴的血嗎?”
“嗯。”
“因為另外有人先成了我的供品。”
“子英?!”
“沒錯。有個男人尾隨大猴,於是我親手殺了他,吸食他的血……”
玉蓮懼怕得臉孔扭曲,手上的葡萄酒瓶不自覺竟墜落地面。
瓶酒溢流,在絨毯上不斷擴散著。
“話雖如此,當我聽到大猴說,眾人會集華清宮時,還是嚇了一大跳。我內心暗忖,那一刻難道終於來臨了?”
“那一刻?”
“我們再度集首的時候。”
“——”
“就是為了此刻,我才苟活至今。為了此刻,我決定不死,要超越時空。結果來到這兒,竟然發現,啊,白龍和丹龍也都在——”
黃鶴沒有繼續喝酒,又將酒杯擱回絨毯上。
“玄宗是我殺的。”黃鶴說。
“玄宗的兒子肅宗,也是我殺的。”
“那高力士呢?”
追問的人是空海。
黃鶴望著空海的臉孔,問道:“你知道什麼內情嗎?”
“我讀過高力士大人寄給晁衡大人的信。”
“喔——”
黃鶴叫出聲來。
“你讀了?你讀過那封信了嗎?”
“是的。”
“難怪你知道。那傢伙在朗州病倒時,寫了那封信。”
“此事也寫在信中了。”
“我沒對他下手。我只在一旁看著他,直到他過世——”
“送終之人有誰?”
“僅有月光和我。”
“——”
“那權傾一時的高力士,竟是我這逆賊黃鶴為他送終的。”
“喔……”
“而且,誰也沒想到,我競雙手緊握那本應恨之入骨的男人的手……”
“——”
“那傢伙,臨死前對我說……”
黃鶴用沙啞、細小的聲音說著。
誰也沒有出聲。
都在靜待黃鶴下文。
“如幻似夢的……”
說到此,黃鶴哽咽不能言。
淚水潸潸而下。
“如幻似夢的一生……”
“——”
“當時,我本也打算一死。不過,高力士的死,卻讓我決定活下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