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遣唐使船何時會來,誰都不知道了。
逸勢從日本啟程出發時,便已傳出“廢止遣唐使船”的言論。
“下回,何時會來,就不知道了。”
高階真人曾對逸勢說。
事實上,下一回的遣唐使船,要到距此時三十二年後的承和五年(八三八年)才來,對空海來說,此時若不回去,將無緣再度踏上日本土地。
結果,逸勢寫不出半個字,便前來空海住所。
“空海啊,拜託你!”逸勢俯首致意。
“你幫我寫吧。”
逸勢臉頰消瘦,雙眸卻散發出亮光。
這個時代,習慣上,代筆是自然可行的。
當時,文字讀寫,並非像今日這般普遍。有人能讀不會寫,即使會寫,大多數也只能寫幾個字。舞文弄墨,是一種特殊才能。
然而,逸勢以日本留學生身份來到大唐,必然兼備讀寫之才。
在大唐,也有人稱他為“橘秀才”。
這樣的逸勢請託空海代筆奏文,大概也是萬不得已了吧。
“目前為止,你寫的文章,幾乎無事不成。在福州時也是這樣。”
逸勢說的,是空海、逸勢所搭乘的遣唐使船,遭到暴風雨襲擊,幹辛萬苦好不容易抵達福州的事。
“那時,葛野麻呂寫了好幾次奏文都沒有效果,你提筆寫了後,不就上陸了嗎?”
逸勢認為,空海寫的字句、文章,具有撼動人心的咒力。
“拜託啦。”逸勢懇切請託。
“這樣做,好嗎?”
“當然好!”
考慮了片刻,空海說:“這個很難辦。不過,總有辦法可想吧。”
“有嗎?”
“嗯。”
空海點了點頭之後,思索般環抱著胳臂。
“這事沒有第二次。如果想一次過關,這通奏文,內容對你來說很不利。”
“沒關係。”逸勢堅決地說。
“那我就幫你寫,只是,我和你的奏文筆跡不能一樣,所以,我寫好之後,你得再謄寫一次。”
“應該如此吧。”
“到時候,你可別恨我。因為我現在要寫的內容,只是一種權宜之計。”
“你寫什麼,我都不會恨你,現在就幫我寫嗎?”
“現在寫,早點上呈比較好吧。”
說畢,空海便就地寫起逸勢的奏文。
此一文章,以《為橘學生與本國使啟》為題,同樣見諸《性靈集》:留住學生逸勢啟。逸勢,無驥子之名,預青衿之後。理需天文地理諳於雪光,金聲玉振縟於鉛素。然今,山川隔兩鄉之舌,未遑遊槐林。且溫所習,兼學琴書。日月荏苒,資生都盡。此國所給衣糧,僅以續命,不足束脩讀書之用。若使專守微生之信,豈待廿年之期。非只轉螻命於壑,誠則國家之一瑕也。今見所學之者雖不大道,頗有動天感神之能矣。舜帝撫以安四海,言偃拍而治一國。尚彼遺風,耽研功畢。一藝是立,五車難通。思欲抱此焦尾,奏之於天。今不任小願,奉啟陳情,不宣謹啟。
“山川隔兩鄉之舌,未遑遊槐林。”
日本和大唐之間,迢迢山川阻隔,自己還未能通曉語言——空海幫逸勢這樣寫道。
而且,“資生都盡”。
盤纏都用光了。
目前僅仰賴大唐國所給的衣糧,勉強維生。
“非只轉螻命於壑——”
“螻”指的是螻蛄。
空海將逸勢自身比喻為螻蛄。
我或將如螻蛄被丟棄在山溝底下,這難道不是大唐國的一大遺憾嗎?儒學雖還未學成,多少還學得音樂琴律。音樂雖然不是什麼大學問,卻霆力萬鈞,可以驚天地泣鬼神。如今,我滿心期待,將此妙音流傳日本。
且應允我返回日本吧。
奏文大意如此。
閱讀空海當場寫就的奏文,逸勢一副臉上無光的模樣。
“逸勢啊……”
空海才剛開口,逸勢就打斷他的話頭,“空海,沒關係。”逸勢說。
“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逸勢勉強擠出笑容。
寫此奏文的時候,空海自身所設定的想法,會依書寫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