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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他下了地,牆角的半截小甕裡,結了一層冰,想在灶膛裡點著幹牛糞取暖,一塊兒也沒了。

方化天勒緊褲帶,推開門來到星光尚未散盡的天空下面,活動活動腰腿,提上放在門口的籮頭,到曠野裡去拾糞。

除了芨芨、紅柳、白茨,這兒人們的燃料,還有幹牛糞。

芨芨灘,名符其實的草地,芨芨草一墩一墩的,一直向北面的山坡蔓延,一堆堆的牛羊糞,風乾後,是很好的燒柴,填上一灶膛點著後扣上一隻鐵鍋,滿家就暖融融的了。

方化天向東面望了望,一抹朝霞正慢慢地擴充套件,不大工夫,生機勃勃的朝陽就躍出地平線,光芒萬丈。

方化天不禁激情滿懷,這壯麗的情景,使他聯想到毛主席在文章中描寫的,新中國如生機勃勃的太陽,出現在東方。

“啊……”沒受過什麼文學薰陶的方化天不會觸景生情,吟詩填詞,他只能這樣抒發滿腔豪情。

他環顧四野,荒草遍地,人煙稀落,人們的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不少人連“洋布”都沒見過,能穿上本地出產的土布,就很金貴了。

但化天同志想,只要政權回到勞動人民手中,農村中的土地歸還到農民手中,我們的幸福生活一定會到來。

老大哥蘇聯那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牛奶麵包,不是早已成為現實了嗎? 人家能活在天堂裡頭,勤勞勇敢智慧的中國人民,當然也能到天堂上見識見識。

方化天還看不見那兩個工作隊員的身影,知道他們睡在老鄉家裡還沒出來,就獨自往西邊的一片沙梁走去。

沙樑上分佈著一堆一堆的白茨,夏天,白茨上灰綠色的嫩枝葉是牛羊的美餐,所以,這兒幹牛糞很多。這還是羊倌告訴他的。

方化天一邊找牛糞,一邊不住向西走來,這裡十分偏遠,方化天還是頭一回來。

在一片紅柳叢裡,升起嫋嫋白煙,沒風了,煙柱直指蒼穹。

方化天的鼻孔裡飄進一股甜絲絲的焦香,他憑這些日子得到的體驗,知道那家人在燒紅柳,河套大地上,連炊煙都香噴噴的。

他登上沙梁,兩間土坯房盡收眼底。

“咦,怎麼沒聽見人說過? ”

方化天為自己工作疏漏而內疚,他和其他工作隊員都沒發現,這裡還有戶人家。

他挎著半籮頭牛糞下了沙梁,來到土坯房前,一隻沒拴住並不兇惡的黃狗汪汪叫起來。

木板門咯咯吱吱響了會兒才開啟,走出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人,以驚疑的目光向他注視,並把黃狗轟到草叢裡去。

“怎麼,老鄉,不歡迎呀? ”方化天笑著打招呼。

“噢,進家,進家。”主人十分困窘地讓開路。

方化天把籮頭放在門口,低頭貓腰進了光線昏暗的屋子,他能看出,土炕上的一個女人,正給一男一女兩個娃娃穿衣服。

“坐吧! ”男人說,也不知道讓客人往什麼地方坐。

女人驚慌地把半掩的棉襖摟緊,遮住白白的乳房。

方化天坐在靠鍋臺的炕沿上,灶膛裡火光熊熊,紅柳發出噼噼啪啪的歌唱,屋裡瀰漫著濃濃的、暖暖的燒柴氣味。

男人不知所措,搓著兩隻手站在地上。女人還沒下炕,把娃娃攬在懷裡,不安地打量不速之客。

方化天笑著說:“老鄉,我姓方,土改工作隊的,你叫什麼名字啊? ”

“我? ……姓劉,叫,唉,劉玉計。”男人也想笑笑,可那笑容死板板的。

方化天不清楚他的名字到底是哪兩個字,漢語裡同音字太多呀。

“劉……”他猜測著。

“玉石的玉,計謀的計。”男人似乎不那麼緊張了,口齒十分清楚地宣告。

“噢,劉玉計啊! ”方化天恍然大悟地笑起來。

這會兒,鍋裡的水咕嘟咕嘟滾了,劉玉計從土窯里拉出一隻藍花粗瓷碗,舀了半碗水放在他手跟前。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方化天心頭一驚,在芨芨灘,他是自己遇到的第一個懂禮貌的人,雖然他不會說“請”一類的客氣話,只能說:“喝哇! ”

方化天喝了幾口滾水,肚裡好舒服。

男人又從鍋灶下的熱灰裡掏出幾個燒熟的山藥蛋,拍拍上頭的灰,遞給他一顆。

方化天接到手,一邊吹著,一邊剝開皮,香噴噴的熱氣使他滿口生津。

“真甜! ”他吃一口稱讚著,“給娃娃們也吃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