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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地陷了。

劉改芸死人一樣躺在炕上,已經兩天兩夜了。

這個家,也真成了墳墓。被水匯川救下的劉玉計比死人多出一口氣,嗓子壞了,只能嗚嗚地哀號,在蘇鳳河兄弟的幫助下,剛剛把改芸媽下葬,點過的紙灰,還在院子裡堆著,叫人毛骨悚然。

劉改興成了半大老漢,面容憔悴,兩眼紅腫,他顧了父親顧不了妹妹,焦頭爛額,痛不欲生。

他不能倒下去,這個家裡,只剩下他一個還算完整的人了。母親匆匆地走了,急促得讓人疑惑,她究競走了沒有,也許是去串親訪友,過幾天就回來了吧。

家裡悽楚的氣氛,母親那隻隨她而去的枕頭,都殘酷地提醒改興,母親確實離開了人世,一去不復返,炕上少了母親的枕頭。

劉改興不能哭不敢哭了:怕炕上的兩個人又死去活來,呼天搶地。儘管他明白,父親想大放悲聲也不可能了,他嗓子壞了。據略通醫術的蘇鳳池講,以後能不能說話,還不敢定呢。

劉改興環視這瀰漫著死亡半死亡的氣息的家,默默地落淚,苦水往肚子裡咽。

他給父親餵了兩口水,就到妹妹這邊來了。劉改興悚然呆立,這是他那風韻動人、豔若桃花的妹妹嗎?

散亂的頭髮遮蓋住半邊臉,灰黃的臉上有層層疊疊的淚痕,從前那麼豐潤飽滿的雙唇,乾癟枯萎,像院子裡燒過的紙。

她毫無聲息,雙手攤在身子兩邊,像枯枝一樣。

劉改興心驚肉跳,來到她身旁,臉湊到妹妹的鼻子上,感受到絲絲遊氣,若有若無,幾乎就斷絕了。

劉改興心如刀絞,牙齒都快咬碎了。

他同情可憐他的妹妹,沒有一點責怨她的意思。不錯,對妹妹不顧生死,如醉如痴的愛戀他警告過妹妹,那是提醒叫她凡事多個心眼,不可叫別人看出蛛絲馬跡。

他明白她和大學生的愛多麼艱險。等“四清”結束,大學生回到學校,他們的事情就會容易得多了,只要那個小方不當陳世美,改芸有出頭之日的。

妹妹每次去和方力元幽會,劉改興總是在父母面前替她遮掩,開脫,辯解,妹妹能享受到如火如荼的戀情,他為妹妹自豪,欣慰,同時也提心吊膽。

芨芨灘就沒有居心叵測的人嗎?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急風暴雨似的發生了,排山倒海似的發生了,劉家腳下的大地沉降,地獄之水淹沒了他們。

“改芸呀! ”劉改興痛心疾首,深深為妹妹失去了熱戀而惋惜。付出了沉重的、殘酷的代價,收穫的卻是苦果。

蒼天多麼不公啊。

那天,他正給隊裡的小麥趟最後一遍水,半路上,毛渠又開了口子,他一個人奮力堵口,一直到天黑了,才把口子擋住。

即使這樣,一塊不該趟水的山藥地裡,已經進了一大片水,明天,叫李虎仁臭罵一頓是在所難免了。

劉改興蹲在地頭捲了根菸,滋滋地抽,心裡漾起一股甜絲絲的舒服,母親已經託了人,她孃家那邊有個女子,跟他年紀彷彿,也因為家庭成分不好加上女子生性好強,就誤了青春,至今沒有人家。

他母親叫人送過話,過幾天改興過去看人,至於彩禮,女方放話了,只要後生能叫閨女看上,彩禮扯淡,人又不是跟躺櫃跟車子過光景。

聽話聽音,對方通情達理,改興的心踏實了一大半。

聽母親說,那個女子人樣樣挺好,不亞於“咱家改芸”,改興就忍不住偷笑,說不定,自己還末後成佛呢。

找的早不如找的巧呀。

他的終身大事早成了父母的一疙瘩心病,急在心頭愁在眉頭,成天唉聲嘆氣。

這兩天,老人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

劉改興今天下午來趟水,心裡高興就由不住個笑,迎面走來的趙六子牙一齜:“哎呀,改興兄弟,刨鬧下媳婦了? 看你高興得眼窩直笑哩! ”

劉改興連忙收斂住心猿意馬,從他臭烘烘的身邊過去,沒搭茬兒。

“把你小子高興的! ”趙六子把羊鏟一揚,惱羞成怒。

這劉家的人,不要看他們是專政物件,頭昂得一個比一個高,一副尿不理神仙的傲氣,哪把他趙六子放在眼裡,恨得老光棍咬牙切齒。

批鬥劉玉計,趙六子動手動腳,每回都讓方力元呵斥住:“注意政策。”

劉改興心裡罵了一句:“你也能往人數里打呀! ”

一個後晌,劉改興的營生幹得有滋有味有聲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