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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哦,怪不得——何若菡也找程少伯去了?她不是有孩子嗎?”

“不知道,反正都走了。”範沉香一邊說著,一邊東張西望。他剛剛打發走日本汽車,又送走兩輛進北平的大車,和趙義卓分手後,來程家門前看動靜,等程少伯回來的。苦杏道人和智遠長老兩個人帶著火狐狸前往鐵嶺沿路去找程少伯了,怕程少伯突然回來沒人接應,便讓他留下來坐等。可他沒這種耐性,他要去神農堂找韓玉蔦的弟弟韓玉書替他去程家門前坐等,卻遇上了國燕雄。

國燕雄見範沉香不怎麼願意理他,心裡便有了些活動,但又不想同範沉香把關係搞僵,便打定主意放長線釣大魚,假說去藥王廟看看,與兩名護衛騎著馬緩緩而去。

八月十七的月亮,雖沒有十六那麼圓,十五那麼亮,卻也還是一輪滿月,剛升起來的時候似乎很大,躲在樹蔭裡面,後來,漸漸爬上樹梢,猛然彈了一下,便升到空中。同時變小了些、亮了些,掛住了。

範小堇坐在雁棲河橋頭,哭夠了、歇夠了,看那月亮也掛住了,就又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從八月十六大清早,撞見渾身是血的程少伯,範小堇到現在還沒合過一會兒眼。十六那天夜裡,聽醒過來的程少伯講了被日本人騙去看病的全過程,知道程少伯急於和家裡聯絡,她就不聲不響地做好了準備:烙了兩張大餅、灌了兩瓶清水,又洗了幾根黃瓜,再帶了些餵狗的乾糧,包在一塊麻花布裡。

等特木勒老大夫走後,她和丈夫韓忠堂交代了幾句給程少伯熬藥、熬粥的事兒,又問清程少伯都需要和家裡說什麼、問什麼(她這時才知道程少伯現在是兩房夫炫),程少伯擔心她孤身女人走夜路,不讓她冒險,她什麼也沒說,招呼著自家養的大黑狗就上了路。

從柳河邊到雁棲河畔,足足兩百多里的路程。如果光是步行,她這樣的身體也要走上兩天一宿。也該著她運氣好,只走了半晚上夜路,第二天天一亮就遇到了順道車,一直坐到貪黑進了廣寧城,又從廣寧走到藥王廟鎮來。但是,作為搭腳的代價,她的兩張大餅全進了車老闆的肚子,她一天一宿,只吃了幾根黃瓜、喝了些清水,但她也沒覺得怎麼餓,心裡有火,什麼也吃不下。跟牛雨春跑到彰武來,開始日子過得挺好,有父親的二十兩贈銀,她和牛雨春先買了房子,剩下的做本錢開了個雜貨鋪,生意一直不錯。誰知,牛雨春漸漸不走正路,先是嫖,後是抽,最後又賭,把全部家產連同她都輸給了別人,自己一根繩吊死了。她叫天不應,叫地不語的時候,韓忠堂替死鬼了結了賭賬,兩個人就做了夫妻。可當時韓忠堂因劫道丟了一隻胳膊半條腿,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靠她一個人租幾畝地,勉強度日。她因為那種病,一直沒有懷孕,沒有孩子在身邊,就更孤單。這次程少伯的突然出現,在她思鄉之情裡又加了把火,所以,為了替程少伯送信兒也好,為了自己的思鄉之情也好,她都要奔波這一趟。方才,坐在雁棲河橋頭,望著朦朧的閭陽山影兒和藥王廟鎮的一屋一舍,她胸中一片鄉情油然湧動,放開喉嚨嚎哭了一回,此時便覺胸中暢快多了。

鎮中心幾家茶館裡,還在唱二人轉和東北大鼓,賣燻雞和豬頭肉、羊雜碎的小攤叫賣得正歡,各家藥鋪早已關門閉店。碼頭上停泊的貨船擠在一起,在河水的波動中,輕搖著模糊的影子,有些敞開的船艙裡,傳出陣陣響亮的鼾聲。

範小堇從兜裡掏出幾個大子兒,低著頭買了碗羊雜碎,將乾的統統撈給大黑狗吃了,自己喝了稀的,便又躲著亮光,專揀暗處朝程家老宅疾走。

她又聞到了藥園裡那熟悉的氣息,又聽到了杏林在夜風中沙沙的低語和林中秋蟲的吟唱、水邊青蛙的鼓譟。老宅還是原來的模樣,只是靜悄悄、黑黝黝,有些嚇人。

範小堇便去敲門,邊敲邊喊“秦嫂”,可是裡面毫無動靜。她心中正有些納悶兒,猛然間觸到了大門上的封條。藉著月光仔細一看,雖不認得那古怪的日文,卻弄明白老宅是被封上門了。無奈,只好叫著大黑狗轉身往回走。

這時,卻見兩個人影兒從身後的杏林裡閃出,迎面朝自己撲來,她便嚇得尖叫一聲,身邊的大黑狗立即朝那兩個人狂吠起來。

兩個人收住腳步,朝她喝問:“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給老程家送信兒的。”範小堇緊張之中,實話實說,“他家程少伯受傷了。”說著,喝住了大黑狗。

“程少伯在哪兒?”對方連忙喝問。

這一問,把範小堇問警惕了——程少伯是從日本人手裡跑出來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