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他頓了一頓,緩緩道:“沒想到你這麼關心他啊,少原。不過我記得,你以前對他的稱呼,可是什麼不陰不陽,不男不女的……妖孽呢。”
少原抿著唇,低聲回答:“小的那時是指長相。再說,就算是妖孽,他……他也有心,有愛,有感情。”
“……對您。”
薛景涵聽完這一句話,握住傘柄的五指猛然一僵。彼時夜色將至,四周大雪紛揚,像極了那一年,那一天,他終於步步為營完成佈局,而後拋下那個人,一人一騎,直奔故里。
薛景涵想無論過去多少年他都會記得,那一晚的一切。
淒冷幽靜的山道,激烈奔騰的馬蹄,頭頂皓月如煙,腳底皓雪如棉。長風獵獵吟如戰歌,桂香嫋嫋,浮沈若夢。
那是一條那麼美,那麼美的回家之路,唯一的缺憾只是,身邊缺了那一個名叫玄穆的人。
他曾答應過要帶他去華國,去看華國不同於暄國的溫暖春日,去看那時的草長鶯飛蝶舞,桃花芳菲滿樹。
然而那一夜的山道,萬里而來萬里而去,從頭到尾,都只有他薛景涵一個人。
是他自己,選擇將玄穆留在了原地,從此揹負,失去他的所有痛苦。
這麼多年,寂寞如同流水,沿著時光,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溫柔地漫過他的頭頂,將他窒息在,那一晚永生的回憶當中。
薛景涵恍惚了一下,問:“你覺得……你也覺得,他很愛我嗎?”
少原咧開嘴笑了笑,但可不怎麼好看:“要是他說不,那就沒人能說是了。”
“……是嗎,”薛景涵想了想,淡淡一笑,“那,碧珠呢?”
這本是一個尷尬的問題,尤其是對少原來說。然而此刻他的臉上卻未表現出半分為難,只是緩緩搖著頭,一字一句地道:“不……不。玄穆和碧珠……他們是不同的。”
“……他們當然是不同的。”薛景涵低低自喃了一句,而後再不說話,沈默地等待少原的解釋。
少原吞嚥一口,苦澀地笑了:“碧珠對您的確很有感情,可是她和您的身份地位,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別人把她當成丫頭,而她也把自己當成丫頭。她是像這樣長大的姑娘,所以對您的感情,畢竟是沒辦法平等的。在她對您的感情裡,除了女子對男子的愛慕,還有常人對完人的崇拜,下人對主人的恭敬……很多很多,早已經不單純了。”
他說到這裡停下來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如夢囈:“可是玄穆……他對您,就只是愛。”
“平等的,唯一的,絕對的……愛。”
“他不需對您羨慕崇拜,不需要對您恭恭敬敬,不需要對您卑躬屈膝;他也不需要害怕您,不需要伺候您,不需要在您面前看輕自己,覺得低人一等……”
“他的一切都和您相符相配。你們是一樣的人,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的人。”
“他對您所產生的,就只是……也只有,那一種感情。”
薛景涵一直安靜地聽著,神情渺遠悠長,早不知,飄散在了何方。
良久他低頭一笑,語氣裡帶著輕淺的誇獎:“沒看出來你這麼厲害啊,少原。這一通大道理,真說得頭頭是道的。”
少原同樣回以苦笑:“……王爺謬讚了。這只是我這些年想碧珠的時候,順帶想到的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薛景涵聳聳肩不只可否,而後一直沒再說話了。
少原配合地沈默了一會兒,忽然道:“王爺,就算您對他只是利用沒有感情……但是也請您……去看看他吧……”
“十七年……十七年……這實在是太久了……真的太久了啊……”
薛景涵默然。他怎麼會不知道十七年究竟有多久呢。很多時候他感到自己都快要支撐不下去了,他簡直不敢去想,那個人,又是怎樣支撐過來的。
人一生能有多少個十七年。而如今已經有一個,他們沒能陪在彼此的身邊。
他們已經失去了對方生命中,整整十七年的時光。
薛景涵恍惚了一陣回過神,輕笑:“你現在,怎麼這麼關心他了?”
長久的沈默之後,少原低聲答道:“……也不是關心他。只是我能知道,這種感覺……真的太難受了。”
他自己,是真的太難受了。
或許,就是所謂的同病相憐吧。
正傳 (二十八)
第二十八章
少原一直以為薛景涵今天來看的人是薛銘仁──那個早已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