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人家為了你斷了根手指,我們又是感激又是心驚膽顫,不是隨便誰都可以為另一個人做到這樣,安然,那時候我們也怕啊,我家兒子怎麼就跟一個男人扯不清了呢?可偏偏小韓人又好得讓我們都挑不出毛病。那麼讓人心疼的孩子,那麼懂事兒,我們想說什麼也開不了口。後來,你媽說不行,你倆這不叫事兒,怎麼也得說,跟你說沒用,你是我們兒子我們知道你那混脾氣,小韓比你沉穩,比你知道輕重,你媽就想跟他談談。想送小韓件毛衣,確實是看著那孩子就想多疼他一點兒,不過也算是個由頭,想等毛衣織好了藉著送毛衣也說說你們的事。只是,後來你媽突然發病,這事兒就耽擱下來了。等她病好點兒了想重提這事時,是我給攔下了。她病著不知道,我卻是看在眼裡的。住院那段時間,小韓一直跟著忙前忙後,那都不能叫幫忙了,他做得比你這親兒子一點兒也不差。我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地在對你好。人一輩子能遇見幾個真心實意對自己好的!”
我聽著父親的話,覺得那麼不真實。他們都知道,他們都看在眼裡,可是卻一個字都沒有對我說過。我從沒察覺他們為我如此費過心思,我以為他們對暮雨只有感激和疼愛,這許多曲折埋在其中,我卻無知無覺。
我茫然看著老爸,他卻低下頭去摩挲著茶杯,“安然,我跟你媽都願意你能跟一般人家的小孩一樣,有份兒不愁吃穿的工作,再找個對自己好的媳婦兒,咋嘛,咱幫你們買房買車,給你們看孩子,這樣就行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和小韓叫怎麼回事,我是覺得不對、有問題,卻開不了口讓你倆分開,一來你們沒承認什麼,二來我真心怕傷著暮雨那孩子。那時候,我們就盼著你倆中間兒誰能明白過來……你說的辭職前前後後的那些事,我當時根本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後來沒多久,你說小韓去了別的城市,再後來你每週都回家,卻不再提起他。不管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們都認為這樣也好,希望你倆不在一塊兒了就能各自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可是我們發現,小韓走了,我家孩子也魂兒也丟了一半兒。那時候就覺得可能因為都是年輕人,倆人關係又好,剛一分開不適應,過些日子就好了。看著你難受,我們還沒法兒開解你,你不說我們就得裝不知道。”
我揉了把臉,真心讚歎道:“你倆可真能裝……”
老爸說,“也就瞞得過你,那時候你眼裡就只能裝一件事兒,其他的就看不見了。你媽發病前你就只顧著小韓,你媽發病後你就只顧著你媽。我們的想法你不知道,我猜小韓是有感覺的……”
“那個死孩子!”我幾乎是本能地罵道。他原來就話不多,即便有些心事,也就是三句變兩句。從北京回來之後那段日子太過壓抑了,我為了醫藥費幾乎著魔,他……他是怎樣過得我真沒看見……或許在此之前,更早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什麼……我努力從記憶中打撈一些片段,曾經某人某些未被放在心上的無由的沉默,似乎也找到了源頭。
老爸接著說:“過了挺長一段時間,你還是那個樣子,我只好打電話去跟你叔叔打聽你遇到什麼麻煩了。他跟我說可能是因為之前競聘的副經理沒當上,又跟我簡單說了你中間曾經打人、辭職的事兒。不過,他說打人是因為你跟你們那行長不合,辭職後來又能復職是因為你們董事長家閨女看上你了,之後又說那女孩就跟你一個支行、關係很好……當時我也沒多想,經理不經理的咱不在乎,主要是有個女孩子喜歡你這是好事。我說回頭得問問你,可是你叔叔又攔著我,說你們年輕人的事讓我少管,還囑咐我千萬別逼得你太緊了……我哪裡還敢逼你太緊……你那時候憔悴得恨不得一碰就碎。”
“哪有那麼誇張,再說了,後來我基本就沒什麼事兒了。”我說。
老爸搖搖頭,“我們都覺得你能好起來,可是,你根本就沒好,時間越長越明顯。你像是挺正常的,該說說該鬧鬧,卻再也沒見你開心過……安然,”他抓住我的手,溫暖從乾燥的掌心傳過來,“我們以為你和小韓的事兒早就過去了,現在年輕人失個戀都不算什麼,又有小女孩追你,時間一久,你總能放下……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可誰能想到這事情對你的刺激有這麼大……直到有一天你在家裡睡午覺的時候說夢話,邊哭邊喊暮雨的名字,不停地說撐不住了,我們才明白,那件事兒從來就沒有過去。”
老爸說的這回,我倒是記得,那是吳越‘對外’散佈安然病危一個月之後。當時睜開眼,就見爸媽倆人兒瞪著眼看著我,我覺得臉上溼乎乎的,隨即抹了一把,笑著說做噩夢了,被領導批還扣獎金……
“那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