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啊?為什麼要這樣,媽,你別這樣,你怎麼能這樣?我能做的都做了,我什麼都不要了,還是留不住你嗎?不行,這不行……”我搖著她僵直的手,語無倫次地說著那些胡話,眼睛疼得鑽心,卻掉不下一顆眼淚。
什麼都不要了,暮雨都不要了,只盼回到家能聽你叫我一聲,罵我兩句,讓我覺得那些失去都有價值,讓我還有地方泊放我自己……如果你都不在了,我該如何自處?
一時間,周圍的壓強像是增高了幾百倍,骨頭縫裡發出密密麻麻地碎裂聲,我覺得自己在一塊一塊的開裂,破碎。
父親拍著我的肩膀,“安然,別叫你媽了,讓她睡吧,這些年因為這個病她也夠辛苦的,吃藥吃得飯都咽不下去,輸液把手臂都扎爛了,躺不下、睡不著……她老說‘我要是不在了安然可怎麼辦啊,所以,多費勁兒也得活著’……人啊,掙不過命的……所以,安然,你別讓你媽擔心……”
我的神智被他的話喚回一些,一身的絕望終於凝成兩滴眼淚滾下來。有誰是容易的?他為我銷聲匿跡,換我為他心死神滅;我為她放棄最愛的,換她為我受罪般地活著。
愛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
然而,抬頭看著忽然老下來的父親,我不得不咬著牙對自己說,“不能垮”,我也不知道我能撐到什麼時候,我只知道,撐著,直到再也撐不住。
☆、一一三
母親的後事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處理完畢,吳越、老田他們都被我趕走上班。人們散去,迴歸正常的生活,只是曾給我無數溫暖寵愛的那個人永遠不能回來了,她變成一張黑白照片立在牆上,音容猶在,靜默無聲。
父親看起來很平靜,對於孃親的離開,他或許已經做過無數的心理建設,當然,那顯然不夠。他在房間裡來回地走,完全坐不下來,從這個房間到那個房間,像在找什麼,又像沒什麼,只是閒得無措。
我則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發呆。
少了一個人,很多東西被帶走了,我不知道之前她是怎麼一個人撐起了那麼多舒適溫暖,那麼多熱鬧歡欣,我和老爸在沒有她的世界幾乎無法生活。
老爸轉著轉著,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臥室捧出孃親的針織手提袋。
一件淺藍色的毛衣放在我面前。這衣服我自然認得,就是孃親給暮雨織的那件,我幾乎快要忘了還有這碼事。
“早就織好了,一直沒給你。本來你媽說等你這次回來讓你拿著……交給小韓。”
我接過來,愣了好久。
毛衣手感柔軟,圓領,沒有花紋,簡單大方。衣裳託在手裡很輕,卻幾乎壓垮我。現在給我這麼件無處投遞的毛衣,會不會太過諷刺?
我如此想念、想念到怨恨,我的孃親、我的暮雨,曾經給我那麼多卻決然消失的人。有種情緒瘋狂地從心底湧出來,是的,委屈。不管我原來做錯了什麼,我都委屈,不能這麼狠?不能讓我這麼有苦難言?
我起身去給老爸泡了杯茶,茶杯塞到他手裡,“爸,我有話跟你說……”
那是很長很長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從某個夜晚一個投出去的硬幣開始,我開啟記憶的盒子,一樁樁一件件,那麼多事情,珍珠般滾動著,猜測焦慮,糾結沉溺,甜蜜歡樂,幸福安寧,甘苦扶持,相濡以沫,忍痛分別而後人隔天涯……暮雨離開之後日子空白一片,我沒法描述這種空白,就像油畫凋零了所有豐盈的顏色,只剩畫布。我看不到路,卻還是要走。向後無路可退,向前的每一步又都踏在虛空之上。
這三年,我抽筋剝骨地疼著,唯一的安慰,孃親還在。
“可是,現在我媽不在了,暮雨也弄丟了……爸,我找不著暮雨了……他不會回來了……毛衣給不了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我自顧自地說著,老爸捧著水杯,默默看著我。長這麼大,我從沒像這樣一次性的跟他說這麼多話。我覺得我需要說出來,不然,我恐怕會瘋掉。
父親的手抬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做好了挨一巴掌的準備,只是,疼痛沒有如預想中的落在臉上。他只是輕輕揉了揉我的頭髮,嘆了口氣,“安然,從小到大,你有什麼是瞞得過我們的?”
我呆住。
“你從來都不是個能藏得住事兒的人,我們是人老眼花了,可是,你喜歡得那麼明顯,我們想看不見都不行。你那麼多朋友同學都往咱家來過,哪一個能有小韓這麼讓你上心呢?我們早就知道他是不一樣的,只不過當時不敢肯定是這層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