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也在這裡,那是因為他是博物館的顧問和大投資人,相關的活動不時會有他的身影。
他遠遠看到了那個人,正拿著一小杯香檳站在一尊雕像的展臺前,專心觀賞文物。
他不自覺露出一個微笑,走過去打招呼,可走到半路,碰上了埋伏的克雷爾小姐,只好停下來跟她說話。
今天市長千金一頭秀髮梳理得很是精心,鑽石髮夾在髮際閃閃發光,艾倫知道她一直對自己有些意思,認為他倆在一起,無論是對雙方的事業,還是對在電視裡的曝光率,都是最完美的選擇,於是沒有理由不那麼做。
艾倫的母親也認為她是最佳的結婚物件。艾倫知道她是對的。
於是,他們從最近天氣聊到政治局勢,又說到下個月的時裝秀,一聊就是二十分鐘,艾倫才抽出空來,走到伊森身邊。
那人仍站在那個石頭雕像跟前觀賞,看上去對它很有興趣。
他露了一個不自覺有些寵溺的笑容,剛認識時,艾倫一直奇怪伊森為什麼會喜歡這些,有錢子弟難道不是該整天花天酒地,無所事事嗎?可他卻喜歡觀察過去,那些靜默的、已經死去的東西。
不過當瞭解更多,他知道這一點也不奇怪。
伊森六歲時父母因為車禍去世——據說是為了趕回來給他過生日,和艾倫的父母比起來溫和得像是異星生物——後來,他就一直由他父親的哥哥、他的叔叔來撫養了。
那人是個古物收藏的專家,在世界範圍內都很有名氣。艾倫見過他幾次,是位溫和鎮定的老紳士,那雙眼睛像能透過一切靜止、和已逝去事物的表面,看透之下深藏的東西來。
他對伊森十分縱容,由著他不去學校,隨便挑選家庭教師,他大學前的教育都是在家裡完成的。
伊森也學得了他這方面的能力,照他的說法,「他教會我喜愛逝去的悲傷。」
那人是五年前得肝癌去世的,死前注射了大量的嗎啡,睡過去後,就一直沒有醒過來了。
「我總以為他永遠在那裡。」伊森說,「他對我說,青春易逝,你不知道生活中的美好消失能有多快,於是你就由著性子折騰吧。我直到現在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說這些時,喝酒醉得一塌糊塗,他們蜷在伊森的床上,艾倫緊緊抱著他,他伸長手腳,試圖讓這個擁抱更完整。
在剛和伊森交往時,甚至在很久以後,艾倫都從來不想對他了解到這種程度的。
他拿著酒杯,走到伊森跟前,懷疑地看了眼展臺的東西,覺得正常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這種玩意兒的。
它比一個成年男人的拳頭略大,看上去像個人,但分辨不出男女,蹲在那裡,臃腫而惡意,也許只是個混沌粗略的集合體。它有根細長的尖舌頭,拖到胸前,身後拖著條鱷魚一樣的尾巴。
長得跟克蘇魯神話似的,誰會買這種東西放在家裡?晚上肯定會做噩夢的,艾倫想,雖然他知道肯定有人買,還有人買屍體呢,高階審美的圈子就是這麼怪異。
好吧,身為一個公眾人物,雖然艾倫說得好聽,但他在某方面的審美實在是三流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他喜歡華麗精緻的東西,比起天價古代雕像來,他寧願要個鑽石領帶夾,好歹能帶。
不過他對外從不是這麼宣稱的,所以他才會出席這次拍賣會。
他看了下標籤,名字一欄上寫著「未知」,價格十分驚人,不過對伊森來說大概不算什麼。他說道:「這是什麼?」
「不知道。」伊森說,抿了口酒。
艾倫知道他看到了自己剛才和克雷爾小姐的錢,不過他慣常假裝不知道他看到了。
確實,現在他處於的局面不怎麼光明正大,跟電視臺的宣傳和國際大趨勢背道而馳,但如果你在這個社會混得很久,就知道世界還有另一個層面的規則,和電視裡宣傳的並不一樣。
而艾倫知道如何應對規則——想要過上像樣的生活,你就要跟大家保持一致。這會讓人付出代價。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要代價。
也許除了伊森。
他站在那人身後,手沒心沒肺地順著他的後腰往下滑,一邊說道:「它看上去不太友好嘛。」、,
「可能是哪個被遺忘的神,古神通常不太友好。」伊森說,「9時人類還沒那麼多規矩,世界也沒分得那麼精細,它們關注最古老的慾望和規則……你不怕被拍到嗎!」
「拍不到,我四處觀察了。」艾倫說,「你要把這玩意兒買下來嗎?」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