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在一個夜裡,看到史蒂夫在他的本子上描摹這個圖案,他的眼睛在壁燈下微微發著光,無比專注。當沉浸在屬於他過去的事情時,他總是這麼專注。當時他還想,史蒂夫連隨手畫的東西都這麼有藝術感。
他安靜地看著他——雖然他給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很吵鬧,但當和史蒂夫待在一起時,他能一連好幾個小時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他看史蒂夫專注地迸著那幅圖,表情嚴峻。
電視節目上說,那幅他不小心看到的圖大有來頭,和另一宗懸案中的關鍵證物相合,那也是一枚鑰匙,曾被懷疑和恐怖份子有關,但政府始終沒能找到兇手,也沒能搞清鑰匙到底開啟的是什麼。
當他去證物室尋找鑰匙,發現它不見了。
沒人登記取走,於是他檢視了監視錄影,發現有幾天的錄影消失了。
大概所有會被招去做特工的人,都有點兒不惹出點兒麻煩誓不甘休的好奇心。西蒙覺得那傢伙已經把他的秘密藏得儘量安穩了,可是一個偶爾看到卷宗不對勁兒的探員,卻非要查下去,硬是要順著那條線把整個地下巨大的交易給翻出來。
探員史蒂夫按照錄影丟失的時間,査了附近所有攝影機的錄機。
現在他理解了那種冷漠的厭倦,好像他變成了史蒂夫,悲傷的陰雲冷冷繞在他的周圍。
第3章
他第一次真正和史蒂夫說話,就是在醫務室。那會兒他因為和人打架住了進來,當時史蒂夫已經在這兒待了兩星期,他傷得很重,醫務室是個慘烈的地方。
可是當他進去後,卻發現史蒂夫在那裡折星星。
他抱著個透明的塑膠瓶子,裡面已經摺了半瓶,陽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挺自得其樂。
西蒙歪頭看他,他是個特別自來熟的人,這會兒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搭話。史蒂夫像根本沒看見他。
「嘿,能給我一顆嗎?」他問。
史蒂夫慢吞吞地把一顆星星摺好,丟給他。
西蒙打量這顆星星,把它拆開,發現是根紙條。他又把它折回去,卻沒有以前折得好看了。打上去沒角沒梭,顯得很笨拙。
他從口袋裡翻出一根鉛筆——那是他做兇器用的——在星星上畫了個笑臉,然後又丟還給史蒂夫。
後者接過來,看著那張笑臉,笑了笑。
「再給我一顆。」西蒙說。
史蒂夫把西蒙的星星放進去,然後把塑膠瓶放在桌上兩人都能拿到的地方,繼續折他自己的。西蒙開始給星星畫出不同的表情,高興啦,生氣啦,沮喪啦,想到哪畫到哪。
有時候監獄聽上去是個很酷的地方,但其實這裡很無聊。大家做的事情也無聊,和同伴打架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思想因素,只是打發時間。
「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幹這麼無聊的事?」西蒙問,把一個哭著的星星丟進瓶子。
「因為我把圖書館裡的書都看完了,又不想重看一遍。」史蒂夫說,把摺好的星星丟進去。
「這看上去一點也不酷。」西蒙說。
「我也覺得。」史蒂夫回答。
「你跟誰學會這個的?」
「一個小姑娘。」
「哦,漂亮嗎?」
「她才十五歲。」
「也不小了嘛,再過個三年就到法定年齡了……」
「閉嘴。」
西蒙還記得他說起那女孩兒時的笑,像一個父親提到女兒。他知道亡命之徒的臉上有時也會出現一絲安詳的陽光,即使他們是罪犯,但有些東西從未被汙染。
他們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無聊地把那隻大可樂瓶填滿。西蒙以前從沒幹過這種事,這不像打架和爭吵時那麼混亂,有點傻,不過很安靜,很舒適。
他看著史蒂夫傻笑,心情好得要命。
幾年後的現在,那個人已經永遠不在了,西蒙仍坐在床上,他想以後的很多年,他都會坐在床上,看著一旁空蕩蕩的鋪位,想像著史蒂夫坐在那裡,文雅而沉靜,折著在監獄裡誰也不會折的紙。
他應該離開。他不屬於這裡。
雖然已經知道了他曾有過什麼樣的過去,但西蒙還是固執地覺得,他那種人就是該那樣安靜地坐著,不該受傷,也不該感到疼痛,要知道骨折和流血都是很疼的,疼得讓人難以忍受。
而他不該感到一點疼痛,一點暴力。
他只要坐在這裡想著就好,就是夠了。
他閉上眼睛,視線裡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