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son靠在樹上,“我也沒想上天堂,但估計也下不了地獄,中間的地方叫什麼?”
叢奕回過頭看著他,“那個地方,叫輪迴。”
堪留戀處,輪迴倉猝。
握著相機的手微抖,林間花下這個人,能在身邊多久?
從攤位上買了日式骨湯麵,晚上回去他煮給Wilson,化療徹底毀了身體,半天外出,回去的時候,即使Wilson不想讓他看出疲態,但臉色一片蒼白,熱騰騰的湯麵,他勉強吃了半碗,還是衝到衛生間吐個天翻地覆。
曾經高大偉岸的身軀如今形銷骨立,只是脊背依然挺拔,叢奕陪他回臥室的時候,看著Wilson的眼睛問,“我搬過來住好嗎?”
Wilson靠在床頭,沉默片刻,他抬起頭,唇邊是淡然的微笑,“你知道,這時候,你做什麼,我都會理解為憐憫。”
叢奕把他背後的枕頭豎好,“你怎麼理解,我都一樣會做我想做的。”
又休養了兩個星期,一天,叢奕去上班的時候,Wilson昏迷摔倒在浴室。
這是第二次入院,叢奕雙眼血紅的看著醫生:“不是說他的那種腫瘤,是可以化療控制的嗎?”
醫生沉默了片刻,“那是從十年存活率來統計的,不適用於每一個患者。”
如果從來不曾有希望,那麼,絕望也不會那麼痛徹心扉。
淋巴癌會隨著淋巴液擴散,連手術切除病灶的可能性都渺茫,最可怕的是,這種病多發生在中青年身上,正是身體代謝最鼎盛的階段,病情一發,便不可收拾。
這次Wilson的母親來的很快,Wilson打了杜冷丁昏昏沉睡,顧老太太流著眼淚說,他父親就是死於癌症。
叢奕在樓道盡頭的平臺上,一根接一根抽菸,最後,臉埋在手掌裡,再抬起頭時,他要讓Wilson看到他平靜的面容。
Wilson沒有再出院,他又拖了三個月。
八月中旬時,Wilson對他說,有獅子座的流星雨,鳳凰城的荒漠邊緣是最佳觀測點,你去拍照片來給我看吧,我從來沒拍過流星。
從舊金山到鳳凰城,要開一整天車,叢奕坐纜車到山頂,那夜,銀河浩渺。
深藍的蒼穹下,無數流星劃過。
扶著三角架,終於,跌坐在山崖頂上,痛哭失聲。
Wilson,最後,你以為我不愛你,是不是,你就能走的沒有牽掛?
病房外,是城市璀璨的燈火,Wilson最後一眼看著窗外,看不到星辰。
他閉上眼睛,叢奕,還好,你最後沒有愛我,我走了,你依然能幸福。
流星殞落在天際,剎那交匯光芒……
下部
第 100 章
(一百)
七年後。
深秋。
叢奕進電梯時還在看手裡剛洗印出來的樣片,雜誌從月刊改成半月刊,人手還是那麼多,工作量增加了一倍,《FORTUNEONE》雖然是以金融財經為主的雜誌,但涉及非專業的內容也不少,享受生活是事業的一部分,所有這種雜誌都可以用那句話形容:一群月薪幾千的人看著月薪幾萬的人做一個告訴你月薪幾十萬的人如何工作和生活的雜誌,這事本身,不能不承認有教育意義。
這期的選題圖片不是他操刀的,照片雖然色彩和構圖都不錯,但關鍵人物的表情卻有些生硬,擺拍痕跡過於明顯,重拍的可能性不大,一邊走一邊看了七八張,都不滿意,索性想一翻到底,看到底能不能從中選幾張入專欄。
他們雜誌社在這個寫字樓的最高兩層,近四十層的大廈,電梯總要走一分鐘,怎麼樣的一分鐘最長?一是等電梯,二是,洗澡前等水變熱。
門已經緩緩闔上,忽然聽到電梯外的腳步聲,門停了兩秒,又徐徐開啟。
有人趕電梯很正常,叢奕的目光全神貫注停在照片上,終於看到兩張不錯的圖,亮度不足可以PS修補,不開天窗對編輯來說,意義高於一切。
漫長的一分鐘,看顯示樓層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落在面容上的目光。
抬起頭的瞬間,時間在那秒停滯。
歲月的痕跡把那張記憶中青春的面容雕琢的成熟沉穩,但那線條稜角,是無法抹去的記憶,無論已經以為自已遺忘多久。
兩個人互相凝視著,直到,那個人聲音低啞的開口,“叢奕。”
聲音比影像更久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