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和日本開戰的……”
祝載圳雙眼望地,神色都隱在一片暗影裡:“我知道。”
於夫人喃喃道:“漢卿眼下一個人在北平……”她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緊緊攥著,雙目含淚凝望著他,“雋呈,漢卿一直拿你當親弟弟,我也是……”
她手指冰冷,掌心卻燙得像火,激得他手上微微一顫:“嫂子,我都知道。”他轉眼望著於夫人和一旁的懷曦:“嫂子還是讓家裡人收拾一下,把孩子也叫起來,我已經讓李副官安排了去北平的專列,十一點前,就可以離開奉天,去和大哥會合。屆時我會派一隊衛兵隨車保護,沿途的駐軍也都已知會,應該可以確保安全。”
懷曦問道:“永泰哥,你是和我們一起走麼?”他搖了搖頭道:“我留下。還請嫂子照看著瑾菡。”於夫人怔了怔,便決然道:“這不行!雋呈,你和瑾菡都必須跟我們一起走——不然我可怎麼跟漢卿交待?”
祝載圳道:“我得留下。奉天這幾十萬人,也得要一個交待。”於夫人急道:“那也不必非得你!雋呈,世叔身後只有你一個,你這麼叫漢卿和我以後怎麼有臉見他老人家?”他默了默,便道:“可我要是走了,我自己就沒臉見老爺子了。”
“——雋呈!”
他不再看她們,站起身來低聲道:“天快亮了。時間不多,嫂子,快做些準備吧。”頓了頓,又道:“有個人,我想讓他跟瑾菡一起走,也得請嫂子照顧。”於夫人見他態度堅決,一時也無從勸起,只能點頭道;“好,我去叫孩子。” 說罷看一眼懷曦,“懷曦,好好勸勸雋呈。”
自祝載圳說了“留下”那句話起,懷曦便一直咬著嘴唇不肯開口,生怕自己一個管不住就哭出聲來。她雖年輕,但生在這樣的家庭中,實在是太明白“留下”的意義了;待於夫人一離開房間,強忍的淚水便直掉下來。她隔著這層眼淚望著他,懷抱最後一點希望道:“永泰哥,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懷曦別哭了。”他竟還笑了一笑,走上前伸手給她拭了拭眼淚:“你們先走,我過兩天就到。”那神態口氣,彷彿還是孩童時逗她和瑾菡玩耍:“就幾天功夫。用不著哭。”
她知道他是騙她的。
她怔怔望著眼前人,忽然伸臂抱住他,把頭深深埋進他懷裡:“我不讓你留下!我求你了……”
他挺直身子一動沒動,少頃伸手撫上她的頭,卻是什麼也沒說。懷曦緊緊抱著他,又低泣道:“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她溫熱的眼淚浸透了衣服,直染在他胸口上。淚水下躍動的是他的心臟,一聲一聲,沉實而堅定。
“懷曦,對不起。”他輕輕撫摩著她頭髮,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直接響在心窩上,“這段時間,我知道自己傷著你了。可我不想害了你一輩子——咱們一塊兒長大的,我心疼你就和心疼瑾菡一樣;可我這樣的人……”他輕輕苦笑了一下,“跟著我,註定沒好收場。”
他已是對不起一個了。
“你是個好姑娘,以後能找到比我更好,更合適的,能陪你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懷曦,你不用為我哭。”
她怎麼能不哭?她拼死摟住他,全身的熱氣血液都化作了眼淚,奔湧如同洪流。耳邊就是他的心跳,她卻知他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而自己的呢?卻生生剖成了兩半,一半和眼淚一起永遠留在了這個人的心窩裡,另一半隨自己走了,以供在以後漫長的人生裡,想著這一天,想著他。
他先回了樂芝林。天還沒亮透,傭人且都睡著,樓上臥室裡卻是一個人也沒有。他心裡驀地一空,正要下去找人,忽然看見林遷從陽臺上進來:“回來了?”
他臉色青白,身上衣物整齊,看似也一夜沒睡。不過祝載圳現在也來不及問別的,只是急促道:“準備一下,待會兒跟我去火車站。”林遷怔了怔,問道:“為什麼?怎麼了?”
“形勢有變,我得先送你和瑾菡走。”他轉過身,開啟對面書桌的抽屜,從中翻找著什麼。林遷又問:“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先去北平。”他手上停住了,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們先走,我處理點事情,過兩天就趕過去——你會用槍麼?”
他不能和他道別。永訣的話,和別人都可以說,唯獨和這個人不能。
林遷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才艱澀地開了口:“你是說,我們都要離開?”
不是去長春,不是去錦州。而是離開整個的東北,再沒有回來的打算。自己早就預備著這一天,只是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