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朝鮮浪人和鄉民衝突,又在朝鮮煽動排華風潮,無非都是在製造輿論。還有你們頭兩天逮捕槍斃的那個中村,也被他們利用在國內造勢,軍內多數青壯派軍官已聲稱要對華採取強硬手段,為中村復仇。”
祝載圳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胡憲貞看他一眼,繼續道:“還有,日本軍部多次秘密聯絡廢帝溥儀,把他的胞弟安派到了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還搞了個‘滿洲青年聯盟’,都是些前清的皇族遺少,其中有個化名川島芳子的女間諜已經到了大連,秘密排程滿洲青年在東北的行動。照這個情勢看,他們不但已經做好武力侵佔東北的準備,連得手後的傀儡都預備了。”
“多謝胡將軍。” 祝載圳“啪”的合上袋子,略一頓,又道:“這些東西我鬚髮給少帥。”胡憲貞一笑道:“依我看,不必了。少帥現下就在南京,訊息來得比我們快。何況我想少帥對日本軍部和關東軍的用心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還採取退讓,無非是等南京一個明確態度——若是全國抗日,東北軍可為先鋒。但若是由東北獨力應對,於公於私,少帥都不會贊同的。”
祝載圳冷笑道:“等南京下令全國抗日?西南剿共還沒個結果,粵系又在廣州另立中央,蔣和南京政府正忙著自己踹被窩,哪還有心去‘全國抗日’!”胡憲貞極低地嘆息一聲:“所以大局如此,當政者鄙,你我都是與事無補。”
他開啟車門,一步踏進鬱沉沉的夜色裡,回身對祝載圳道:“我只希望,蔣主席和少帥能早一日看到,日本想要的並非只是滿洲,只是東北。”他深深吸一口氣:“而是整個中國。”
他們要的是整個中國。一個孤懸海外的彈丸島國,幾百萬人口,卻覬覦謀求一塊幾十倍於自己的遼闊土地,妄圖將其億兆民眾都化為自己的奴隸。國人或說蛇吞象是痴心妄想,然而祝載圳自己卻是太瞭解這個民族了——剋制下的奸狡,堅韌後的兇殘,長期艱辛睏乏鑄就的貪婪和瘋狂……就如同被逼到崖邊的餓狼,面對獵物搏命一擊,必然見血封喉。
夜色深沉,街巷間行人三三兩兩,路燈下錯落擺著茶點麵攤,幾個學生模樣的青年男女圍著邊吃邊說笑。西裝革履的紳士悠然而過,半大小子們跟在後頭,彎腰撿起他們丟棄的菸蒂,拆散菸絲再湊成卷兒,幾分一支販給歇在路旁的黃包車伕。眼前是如此平和安祥的奉天,諸人各得其所;他卻只覺這片看似牢固的安寧並不真實,只須輕輕一觸便可支離破碎。他緩緩開車駛過街市人群,小心翼翼,又漫無目的,直到慶雲社的招牌投進眼底,才覺察自己竟是又到了這裡。
他停住車,搖下車窗看著戲樓門口進進出出的人,一時居然遲疑是否要進去。自那夜在大青樓鬧了一場,已是三四天功夫了,他忙於軍情急務,並沒顧得上再來找林遷。或者私心裡也迴避著——這回林遷是真惹惱了他,可也深知自己是真過了火,怒氣未平加隱隱有愧,越發不知再見面該是何態度,是接著追究或是佯裝無事,都似不妥。可時間拖得越久,再見似乎越難堪,此刻倒真有點進退兩難。
門樓前燈籠高掛,微風一拂便灑下滿階迷離的紅。他轉眼看向掛在門旁一人多高的水牌,烏木底子上用金粉赫然寫著兩行大字:“林仙郎,楚流雲。遊園驚夢”。
他怔了怔,一把推開車門,疾步走了進去。
水銀燈光當頭流瀉,煌煌然照著滿園座上賓。他一路直到臺前,雙眼鎖死臺上那對痴纏眷侶——一出驚夢正在情濃,柳生眉間眼底一片柔情繾綣,正微微俯身對那麗娘纏綿吟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濃墨重彩畫就的眉眼俊俏風流,卻蓋住了真容實情,教人看不見身上痛楚,眼底悲辛。
祝載圳忍了一霎,壓低聲音道:“下來。”
他知道他聽得見。
臺上人並沒轉眼看他一霎,仍是全神對著戲裡嬋娟訴說情腸,倒是麗娘分神瞄了他一眼。
他又逼近兩步,幾乎緊貼著戲臺了,沉甸甸喝道:“給我下來!”
身後輕譁紛然。麗娘身段一顫,獨有柳生依舊無動於衷,字字悠然溫存道:“和你把領釦松,衣頻寬……”
他抓住臺邊圍欄,雙臂一撐,翻身躍上齊腰高的戲臺,正落到柳生跟前。
簫笛絲竹聲頓止。楚流雲“啊”了一聲,不由緊緊扯住林遷手臂。祝載圳一把將他推到一旁,猛地上前抓住林遷,扛起來就往後臺走。
也不知是驚怒還是羞恥,從後臺到閣樓,一路上林遷伏在他肩頭不語不動,似是竭力忍耐,身子卻僵硬得發著抖。直到進了樓上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