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眼裡窩了一泡淚,忍了忍,顫著嗓子又開了腔:“……是他叫喚的傷情咱淚雨麻……”林遷手一按打住,正要再教訓他,忽聽見外頭腳步疾響,他轉眼一看,門簾子一閃,卻是祝載圳進來了。
想是外頭雨太大,他身上的軍制襯衣半溼了,緊貼在肩頭胸口,帽簷還滴著水。林遷忍不住站起身來,怔了一怔,卻又坐下了。小凌見這情形,忙道:“林師傅,我先去……”林遷沉著臉道:“今晚不把這折戲學透了,哪兒也甭想去!”小凌看看他,又瞥了霎祝載圳,低下頭不敢動了。
祝載圳一言不發,只瞭了他一眼,摘下溼透的軍帽撂到桌上,徑直走進裡屋去了。林遷抓起那隻紫砂壺喝了口涼茶,定了定神,就讓小凌繼續唱下去。這般一個戰兢兢地學,一個意遲遲地教,又折騰了大半個鐘頭,眼看就後半夜了,兩人心思都沒真在戲上,林遷也徹底灰了心,只能教小凌走了。他獨自在桌旁呆坐了半響,打眼瞥見那頂還滲著水的軍帽,遲疑了一霎,還是走了進去。
裡屋沒開燈,外間燈光透過竹簾漏進來,落在床上躺的人臉上,一片昏影斑駁。林遷慢慢走到床前,就著這點微光默然看著他:他睡得正沉,眉心微微擰著,呼吸輕而緩長。溼衣裳還裹在身上,搭在床外的兩條長腿竟連鞋也沒脫——看來竟是一沾床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這般看了多久,或者只是幾秒鐘的功夫,他終於緩緩俯下‘身,伸手去解他胸口的扣子。潮溼的襯衣冷泥似的黏著身子,他睡得又實,林遷費了半天功夫才給他扒了下來。想了想,又給他脫了鞋襪,拿溫手巾擦了擦臉頰身上——他眼下有點泛黑,唇角下巴卻冒出一層密硬的青,想必是連著折騰了好幾天。
林遷做這些時,簡直有點鬼使神差,一壁又隱隱擔心他忽然醒了。哪知自始至終,祝載圳眼睛也沒睜一霎,只是在熱氣蒙上臉時皺了皺眉,鼻中不耐煩地嗯了一聲,轉過臉躲開他接著睡。這沉實得近乎無賴的睡相,簡直和幼年學戲苦受時的楚流雲無異,教林遷不禁想起那晚在祝宅,不過樓上撲然一響,就能叫他驀然警醒,拔槍相對。
想是真累狠了。然而又或者是因為……
他忽然不願再想下去。扯開薄毯給他蓋上,看了看手裡的溼衣服,便放在一邊,起身從櫃子裡把頭回從祝宅穿來的那身衣服拿出來,輕輕擱在床頭上。
他轉身回到外屋,身心俱疲地坐到那張竹圈椅上。一時只覺心頭髮空,腦中卻塞滿舊棉絮似的,渾懵懵地亂。他仰頭靠著椅背上,闔上眼,想歇一會兒清清心神。
祝載圳醒來時,天色已朦朦透出一絲亮來,月白色帳子上幽然泛著輕薄的淡青晨曦。他怔了一霎,才想起這是在慶雲社——想必是這幾天裡打熬得太厲害,此時腦子還有點沉,只記得昨晚下著大雨,自己從長春一路趕回,就直接扎到這兒了。
身邊沒躺人,這倒不出意料。他眼望賬頂又躺了片刻,就翻身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只還剩了長褲,一條薄毯子纏在腰上,一邊椅背上搭著昨晚的溼衣服,床頭卻放著自己的那件舊襯衣。
外間還亮著燈。
他輕輕走了過去。林遷靠在竹椅上,微微側著臉,已經睡實了。昏淡燈光從桌上流過來,掠過線條清削的眉峰鼻樑,在他臉頰上淌下一層溫存淡默的影。
他俯下‘身去,手撐椅壁凝目望著他,近得鼻鋒幾乎貼在他額上,像是隔了太久不曾見過,又像是確定他真睡沉了沒有。林遷輕緩的呼吸撩在赤露的胸口,暖而微溼,彷彿五月風拂進了半啟的窗。
他忽而抱起了他,大步往裡間走。
身體被徒然抱起的那一瞬,林遷便驚醒了,卻還來不及掙脫,自己已被放落在床上,跟著那人的身軀就沉實實地壓了下來。
他將他牢牢困在身下,胡亂撕扯著隔在兩人身體間的衣服。他的力量和氣息織成一張嚴密的網,懷中人卻是尾誤入的魚,惶惶然掙撞,終究掙脫不得,越陷越深。
於是便也認了命。林遷緊緊閉著眼睛,感覺那熾熱的吻鋪天蓋地,傾然而下,激烈疾重地一如昨夜大雨,亂紛紛砸落在自己的臉頰胸口,乃至全身。只是這場透雨衝不去流淌在兩具身體上的熱量,反似積薪潑油,只須血肉廝磨間閃出一點火星,便可轟然引發一場滅頂大火。
有什麼東西從骨髓深處緩慢鑽出,充斥噬咬著血脈,遊走在皮肉肌膚間,偏又給身上的人死死鎖困住身體,絲毫抗拒不得,越發逼得人燥癢難耐,欲死欲狂。林遷不覺微張開口唇,急促喘息著。孰不料祝載圳的唇舌卻乘虛而入,直抵在他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