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他聽到槍聲,大概是從花園傳來的。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危險,但他還是抄起易未名贈給他的左輪,躲在床邊靜靜等待,緊張得手心都冒汗。
那時他突然想起了易未名說過的一句話,只是那時候他並沒有當真,於是就卸去了這句話的威力。
現在再次想起來,張紀諾卻被它炸得腦中空白一片。那瞬間他想,要是這時闖進來一個叛軍,一粒子彈就能解決掉他。
易未名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希望這一柄槍,能在危急的時候,替我保護你。』
情思這種東西,越是壓抑,就增值得越快。就像爆發後的癌細胞,止都止不住,而後擴散到全身,進入骨髓,難以抽離出來。
何況是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刻,越是不願意被它入侵,防線就更是容易被擊破,直至潰不成軍。
喧譁漸漸消去,就在再次恢復平靜後不久,有節奏的敲門聲就像代表安全的訊號,讓張紀諾長時間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
在確認過對方身份以後,張紀諾帶著些許警惕開啟門,從門縫中看到了面無表情的易籠,還有站在易籠身後面板白皙、眯著眼睛帶著點暴戾氣質的男子。
「紀諾少爺,舊宅那邊無論是火力還是防禦措施都比新宅完善。我想我們最好到舊宅那邊避避風頭。」易籠垂下眼睛,低聲對張紀諾說。
「……好。」張紀諾費了好長時間才找得回自己的聲音,除了應允,他還能給出什麼反應呢。
倒是易籠身後的男子,張紀諾拼命把自己的視線範圍定在易籠那種斯文的臉上,才沒有失禮地以探究的目光冒失地刺傷他身後白得有些誇張的人。
張紀諾也曾有患有白化病的朋友,但由於己身的缺憾患上了憂鬱症,早在四年前就自殺身亡了。因此他想盡量裝作沒有留意對方,只是他太過拘束的拙劣表現實在難以讓人忽視。
「你可以儘管看沒關係。」對方居高臨下地望了他一眼,開口就是低沉的、帶著濃濃異國口音的英語。
被看穿的張紀諾心裡咯噔一跳,一瞬間尷尬得有點握不穩手裡的槍。然而下一刻他突然福至心靈,這不會是易未名俄羅斯老家那邊的親戚吧?
「您好,我叫伊利亞,是瓦西里的表弟。」高傲的男人抬起下巴眯著眼睛,似乎身上尊貴的血統不容褻瀆,那樣的神態,還有那股執念,跟易未名確實有著微妙的重合感。
只需用髮梢猜想一下就知道男人提及的瓦西里就是易未名本人,當初張紀諾費了好大功夫才擺脫了『俄羅斯男人都叫伊萬』的固有印象,現在親身經歷過才不由得感嘆,原來好名字還是有很多的。
他跟著易籠和伊利亞到達門廳,早就有僕人在那裡侯著,託著一個鋪著天鵝絨的托盤,上面放著剛剛摘下的新鮮薔薇,以及翠綠的月桂枝。
張紀諾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規定,他看著易籠把月桂枝插進外套胸前的口袋,而伊利亞則神情倨傲地捻起嬌豔的薔薇佩在胸前。
擺到張紀諾眼前的卻是兩者皆有,張紀諾朝易籠投去困惑的一眼,對方望著托盤,臉色卻不太好。
「挑您喜歡的一種就好。」易籠這樣回答,態度一如往常的地疏離有禮,只是卸下了公式化的笑容後,這張臉皮嚴苛得讓張紀諾有些不安。
張紀諾猶豫再三,伸手去觸及翠綠的月桂枝,卻在回憶到什麼的後生硬地一頓,轉而拿起了去過刺的深紅薔薇,別在胸前。
伊利亞一直看著張紀諾選擇,並在他選擇完了後眯起眼睛,露出了勝利的微笑,別有深意地朝易籠偏了偏頭。挑釁一般的舉動讓張紀諾後知後覺,這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間隙?
易籠閉上了眼睛,幾秒後又睜開眼,張紀諾能看到,憤怒的粒子漸漸遠離了他身處的氣牆。
平常的易籠回來了,低氣壓卻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張紀諾跟伊利亞只是初識,對方的性情他又不清楚,即使有說和的心思,也無從下手。於是他只能默默地跟著易籠,穿過茂密的樹叢,鑽進瘋長的常青藤,來到張紀諾當日匆匆離去的舊宅。
推開門把有些生鏽卻乾淨得不可思議的雕花大門,原本坐在輪椅上的易家太上皇居然拄著柺杖,站在了門廳的正中間,腰背挺直精神抖擻,怎麼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
「歡迎來到我的王國。」他掌心向上,抬起了手,用蒼老的聲音這樣說。
看著行動自如鋒芒畢露的老人,張紀諾終於理解易未名為什麼會搬離舊宅。他大概只是想脫離父親的掌控吧。
上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