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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她發現不但弄堂裡別的阿姨不再像以前一樣排擠自己和媽媽,而且弄堂裡的叔叔們也不敢再在黎明前到自己家裡偷摸騷擾。也許這樣挺好,至少對於十歲的她來說,有了一個在固定時間出現在家中的叔叔,修水管抬煤塊這種活都不再會惹程曦生氣,自己也能安心做作業,更何況這些叔叔對自己也會客氣很多。

小學畢業那天,程曦紅著眼睛對她說靠不住的男人又跑了。她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六年小學,先先後後換了四個叔叔。每次換新叔叔之前,程曦總要哭紅眼睛。

可是直到開學後很久,程芷溪都沒見到家裡再有新的叔叔出現,程曦卻時常夜不歸宿。而弄堂的阿姨們,又開始看著她指指點點,偶爾在公用廚房裡也能聽到她們肆無忌憚的討論,比如,“呦,你說程家那個女人又去哪個男人家裡睡啦?”“不要說啦,噁心死啦,你看前幾年把她得意的呦,現在年紀也一把啦,看還有哪個男人願意養她。”

程芷溪總是悄悄地接水洗菜,然後對那些細碎的貶低聲充耳不聞,安靜地退出廚房。

說實話,那時的程芷溪並不厭惡自己的母親。即便她稍稍長大已經知道“□□”這個職業在社會中是多麼的受人鄙視,甚至於近乎“株連九族”般的時常殃及自身。但是至少在她的眼中,程曦和弄堂中大部分打扮土氣腰圍賽過馬桶的女人相比,她從來不會背後嚼舌根,除了脾氣臭一些,她會每天晚上洗澡,也會叮囑自己洗澡,頭髮永遠梳得整齊,只要出門就會換上稍稍體面的衣服。這些,程芷溪都記得很清楚。

二十年後,當她再次回憶起這段已經被時光沖刷得完全褪色的青澀時光,這才發現,經年的忍痛別離與無奈割捨,得到的,失去的,值得的,無謂的,也許生命能夠有再一次機會來取捨,她寧願永遠停留在讀高中之前的那段時光。

十六歲那個炎夏,安陽縣久違的旱天,升入高中前的那個暑假,整整兩個月,只下過一場雨,沒了大家熟悉的梅雨季節,面對衣裳洗完一箇中午就可以曬乾的晴天,市民們顯然更加無所適從。

兩個月無所事事的暑假過後,程芷溪迎來了期盼已久的高中生活,畢竟開學就可以住校,住校就不用再聽到弄堂中那些沒事幹卻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們說出的齷齪話語。

她記得開學那天程曦費力地揹著兩大袋東西送自己到宿舍門口,卻終於沒有走進去。程曦說,學生宿舍是很乾淨的地方,自己不應該踏足。然後就對門內的她揮揮手,只留下一個背影。程芷溪一腳踏出屋外,看著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黯然背影,她看得清楚,母親的身材已經慢慢開始發福,不似以前那麼窈窕,雖然她自己總是不承認,可鬢角處的一小撮白髮,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程芷溪一直覺得,如果母親能夠有一份正常的工作,就算是街邊小販,她們母女倆的關係,也不會變成那麼令人寒心的結局。

高一那年冬天,國家整個東南地區都在抗擊雪災,安陽也不例外,一連下了幾天大雪,電線都被壓斷很多根。程芷溪剛下晚自習,牽著雲松的手,踩在皓白的積雪上,她告訴他,自己的母親來自北方,母親說過,北方的冬天,有漫天遍野的積雪,不知道現在母親在家裡是不是正開心,不過家裡過冬的煤不知道有沒有買夠,要是沒有足夠的煤,家裡肯定要冷死人的。雲松牽著她的手安靜地聽她說完,過了一會,才漲紅了臉,低聲說道,以後,我負責給你家抬煤。程芷溪沒想到他會說這句話,心裡感動的同時,也實在覺得好笑。她到了宿舍門口,叫雲鬆快回家去,別又被他那做小學老師的母親碎碎念無法好好睡覺。

雲松是程芷溪的同班同學,他有個在小學教語文的母親,擅長碎碎念,還有個在縣公安局當副局長的父親,對他寄予很高希望。雲松很爭氣,他是校籃球隊的主力,每次開辦運動會,無論長跑短跑立定跳,總能拿到不錯的成績。

在十六歲那樣的年紀,兩人在新生運動會上初識的少年男女,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只是那淺淺的相視一笑,就覺得自己遇到了一輩子的“唯一”,相處是自然而然的事,經過煩悶擾人的涼秋,當安陽縣的初雪降落在學校空曠的操場上時,那個夜晚,外形陽剛脾性卻內斂的雲松第一次牽起她的手。

之後的很多個年頭,程芷溪總是會在無眠的寧夜中一個人裹著被子整理關於十六歲結束時的那一小撮的明媚時光,無關後悔,也沒有不值,只是,如果沒有過早的遇到那樣一個男孩子,可能她之後的人生,會沿著另外一種不同的軌跡,安然劃過生命的結尾。

程芷溪寒假第一天回家時,程曦